“谢谢你。”
纪梁抬起眸子看着我,
“……谢我什么?”
“谢谢你今天能陪我。”
“碰巧而已。”
“你知道今天是伊丽莎白的忌日,所以才会跟莫轩来陪我,让我不至于心情太差,是吗?”
果然什么都是瞒不过他的,好在他只猜对了一半。
“那你心情好点了吗?”
“你多陪我一会儿,我心情会更好一些。”
“得寸进尺。”
“算是吧。”
纪梁低头笑了笑,再看向我时眼神是前所未有的苍白无力,
“你早就知道我跟伊丽莎白的关系,只是你想等我告诉你,可那时候我真的说不出口。”
纪梁微微叹了口气,
“伊丽莎白十六岁的时候也只是一个到处应聘找活睡地下室的小模特,一次车展,她遇到了纪仲何……她很重视自己的事业前途甚至是身材,可她还是选择了生下我,甚至为此和自己的家人断绝了来往。”
“我记事起她已经成了家喻户晓的超模,因为不想纪仲何来跟她抢儿子,所以她从未公布我们的关系,从小我被她保护的很好,她从不干涉我的喜好,也从未告诉过我她经历的任何不愉快,甚至她狱中自杀的时候,我还在法国跟Ann学调香。”
“Ann教学跟她设置的比赛一样,总喜欢切断与外界的联系,所以她遭遇的一切我没有任何途径知晓,其中我给她打过几次电话,都是苏玖接的,直到半年后,一切尘埃落定了,苏玖才告诉我,她……死了。”
纪梁说出最后两个字几乎耗尽了全身的力气,我虽然也经历过家道中落,却仍旧想象不到一回到家,自己唯一的亲人已经变成了一块冰冷的墓碑是怎样的绝望。
况且,她死的那样屈辱。
我抚着纪梁的后脑勺不知如何安慰,后面的事情他没有再说下去,我明白他如此要强的一个人展示伤口已经足够不易,他的骄傲不允许他再拿出自己的血泪史来卖惨。
“今天你为什么说取消了?”
“外公因为我不许伊丽莎白再回家,所以她去世以后我跟外公的关系可以说是水火不容,外公一直认为伊丽莎白如果不一意孤行的留在中国,那些一切的悲剧都不会发生,而我同样恨他,跟他明明有能力,却眼睁睁看着悲剧发生……直到现在,他老了,对一些事情不在执着对错,我也渐渐明白,不是有能力就能打败一切,所以我答应舅舅回去给她过忌日。可是,今天早上外公却执意要求我离开上城,不再理会伊丽莎白自杀背后的隐情,我怎么会同意……所以,不欢而散。”
我紧紧抱着纪梁,恨自己不能像他一样强大,不能为他做任何事情……苏玖说得对,我一路走的再不容易,起码还有纪梁陪在我身边,可是他从头到尾只有一个人。
“纪梁,我……”
“不要说话。”
纪梁开口带着浓浓的鼻音,他将下巴埋在我的颈间,似乎有温热的液体悄然滑落,原来每个看似强大的人,都有一块轻轻一戳就溃不成军的软肋。
我闭上眼睛任他抱着,总觉得大概这十年了,他也就哭过这一回,我不巧的经历了,就要负责。
不知过了多久,我缓缓睁开眼睛,才觉出来,他这个人真阴险,我好不容易决定了要对付他,可他偏偏在这个时候给了我一记化骨绵掌。
“纪梁。”
“嗯。”
“我恨你。”
“……我知道。”
“我爱你。”
“我知道。”
“你对我的好,对我的不好,我要通通都还给你。”
闻言,纪梁微微一愣,松开我笑了笑,接着低头覆上我的唇,轻轻的辗转厮磨……正当我以为他要有下一步动作时,他却忽然停了下来。
我轻轻松了口气,虽然我说了好与不好都要还给他,但心里对亲密之事的抗拒却依然严重。
“上楼吧,早点休息。”
“……路上小心。”
走进楼门,我犹豫了一下,又跑回去踮着脚尖啄了一下他的唇。
“我是真的恨你,不要让我再失望了。”
——
以“非默”销量夺冠为终点,香水沙龙彻底收官,一结束,我和夏南澄两个一半的冠军,就做好接受《Vogue》专访的准备。
经过协商,这次的采访地点定在鸢甄,我也好久没见夏南澄了,就提前一晚将她约了过来。
吃完晚饭我们一起在鸢甄的后院溜达着,本想着好好聊聊天,可整个晚上夏南澄的兴致都不算高,甚至她也丝毫不在意明天的专访。
“莫离,你想听听我的故事吗?”
“嗯?”
忽然提起这个来,我微微一愣,说实我对夏南澄有崇拜,有羡慕,却从未好奇过,只觉得她那样静好的一个人,必定是在一个教养良好的家庭里,长年累月熏陶出来的。
有了这个主观认知,也就不会好奇了。
“我从小无父无母,只跟外婆一个人相依为命。”
我张了张口,神情微诧,夏南澄看着我笑了笑,回过头去接着说,
“外婆的学识很糟糕,更不是什么高精尖人才,把我养大,就靠一个小小的香薰店,即便生活拮据,她却依然固执的命令我每个月都要去看各种品牌的走秀,各种音乐剧,即使这样会让我们节衣缩食半个月。”
“一开始我只觉得这是浪费钱,后来才明白她的用心良苦,外婆给不了我有我的生活,却给了我向往缤纷世界的万花筒。”
“可是我却一点也不争气,十七岁那年好不容易考上了大学,却因为内心贪恋那点父爱便罔顾人伦跟同学的父亲纠缠在了一起,后来事情败露,我也没脸再上学了。”
夏南澄微微垂了垂眸,神情中透漏出些许遗憾,而我也根本没想到,如此纯净如水的一个人也有这般经历。
“后来奶奶生病了,要做手术,我没办法,为了医药费只好去找那个男人要钱,可没想到他前脚给了我首饰,后脚就把我告上了法庭,人赃并获,盗窃罪,我判了十三个月。”
“头一个月奶奶来看我,说她做了手术,恢复得很好,让我不要担心,但以后就不来看我了,因为我做了错事,就该受到惩罚。”
说到这里,夏南澄的神色是从未有过的凄怆,她轻轻叹了一口气,几乎是颤着,
“九个月后,出狱了我才知道,原来奶奶根本没用我的赃款,看过我之后,没撑多久就去世了……”
夏南澄低着头,几乎落下泪来,终究没有,
“奶奶给我留了一封信,说只要问心无愧,人言便不可畏了,任何事情,拿得起,就要放得下。”
我看着夏南澄月光下柔和的侧脸,肌肤还保持着少女的通透,明明吃过很多苦,受过很多累,却只在她身上看得见现世安稳,岁月静好。
“拿得起,放得下,你做到了。”
听了我的话,夏南澄不置可否,接着说,
“后来我就遇到了纪梁,我也不知道他是哪来的勇气,在我自己都不敢相信自己的时候选择相信我,指点我调香……”
“……”
我心里一下子打翻了什么东西,原本我以为自己虽然是个替身,起码跟纪梁还有那么一段独一无二的经历,现在看来,竟然也是复制黏贴……
“呵……你别误会,我们可没有擦出什么火花。”
“……”
一下子被揭穿心思,我略尴尬的低了低头。
“纪梁是一个值得信赖的伙伴,躲在他身后,除了调香我什么也不必忧心。三年,雁沉问世,名利一夜之间就来了,来的让人措不及防,做过几场采访,我才越发觉得,名利离我这么近,又那么远,原本这一切我从未期待过,得到了,也不觉得欣喜。”
我抿了抿唇,这个想法倒是与我有些不同,我不拜金,却也未如此看淡,我调香虽源于热爱,却不甘于无闻,况且,我也早就不满于中国香水界一直以来仰人鼻息的局面了。
“你说过羡慕我心无杂念,其实我才羡慕你野蛮生长,同样是被伤害过,你却仍旧可以从头来过,热爱就坚持,渴望就争取,我不是拿得起放得下,只是有些东西已经避之如蛇蝎,根本不敢再拿。”
“南澄姐……”
我忽然不知道夏南澄跟我说这些的话意义何在,是压抑已久的倾吐,还是对我的鼓励?
“我的香水再好,也摆脱不了沾染了我这个人的厌世味道,入侵不了消费市场的主流,而你不同,驾驭得了浮世清欢,骨子里更浸透着真我的张扬自信,这个比赛相对于我,更适合你。”
“……我不懂。”
“换句话说,就算是我得了冠军,我本人之于乘飔,也没有太大的市场价值。这个道理我明白,你明白,纪梁更明白。”
“品质不是乘飔一直以来最注重的吗,也许……”
“当然,乘飔是商业品牌,就算他的定位是引领,也不可能说往消极避世的方向去,所以当初没有选择你,绝不是纪梁甘心情愿的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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