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淳十年,秋。
襄阳城破的消息传到扬州时,赵宸正攥着半块发霉的炊饼,躲在高邮军寨的夯土墙后,听着老兵们骂娘。风卷着淮河的湿气,把“元军南下”的流言吹得七零八落,像他腰间那块磨得发亮的木牌——上面刻着“赵宸”二字,旁边歪歪扭扭写着“步卒丙叁号”,这是他作为大宋兵卒的唯一印记。
三天前,他还在现代博物馆盯着南宋铁枪的展柜,下一秒就栽进了这片泥泞的军营。身上的迷彩服早被扒了换作粗布褐衣,手里攥着的不是手机,而是杆比人高的生锈长矛。此刻,校场上点兵的鼓噪越来越近,他看见督战官挥舞皮鞭,抽在逃兵背上的血痕,和历史课本里“崖山海战”的插画一样刺目。
“新兵蛋子,站直了!”伍长的吼声震得他耳膜发疼。赵宸抬头,看见队列前方竖着杆“宋”字旗,红底被雨水浸成暗红,像团快熄灭的火。不远处,几个伤兵正用破布裹着溃烂的伤口,嘴里念叨着“吕文焕降了”“襄阳没了”,话音里全是绝望。
他摸了摸胸口——那里藏着从现代带来的打火机,金属外壳硌得心慌。历史书里写着,距崖山之败还有十六年,但眼前的军营里,士气早像漏了底的米袋。当督战官喊出“开拔,守淮阴”时,他听见身旁的少年兵,牙齿打颤的声音。可见的他身边这位少年兵,已经被吓破胆了。
夜行军的路上,雨越下越大。队伍踩着泥泞路过一座破庙,赵宸瞥见残碑上“建炎”年号,碑角缺了块,像被刀砍过。他突然想起博物馆里那块南宋残碑的拓片,缺口形状竟和眼前的分毫不差。就在这时,前方传来惨叫——探路的斥候被元军游骑割了喉咙,人头挂在枪尖上,在雨幕里晃荡。
“备战!”伍长的刀还没出鞘,箭雨已破空而来。赵宸本能地扑倒,长矛砸在泥里,溅起的水花混着血。他看见身旁的少年兵瞪着眼,胸口插着支狼牙箭,手里还攥着块写着“精忠报国”的碎瓷片——那是从岳王庙捡的。
混乱中,他抓起步旁的铁枪,枪杆上刻着模糊的“绍兴年制”。雨夜里,铁枪突然发烫,他想起现代展柜里那柄铁枪的介绍:“南宋单兵武器,曾于淮河战场出土,枪尖残留蒙古军甲片痕迹。”此刻,枪尖正划破一名元军骑兵的马腹,血溅在他脸上,温热得像梦。
撤退时,他捡了块伤兵掉落的铜印,印文是“淮东制置司”。雨水冲刷着印面,他突然看清印台边缘刻着行小字:“咸淳十年,赵宸收”。字迹歪歪扭扭,像他自己的手笔。
队伍溃散在黎明的雾里。赵宸背着受伤的伍长,踩着尸体趟过淮河支流,看见对岸有炊烟升起。远处,扬州城的轮廓在残阳里若隐若现,城楼上的“宋”字旗,正被西北风吹得猎猎作响,像在招引什么,又像在燃烧最后一点力气。
他握紧了铁枪,枪杆上的“绍兴”二字被血水浸得发亮。历史课本里的文字在此刻化作刺骨的寒意——这不是书里的故事,而是他脚下的泥,手里的枪,和眼前即将分崩离析的大宋。
“开始吧……”他对着淮河低声说。不知道是对自,还是对这柄来自过去的铁枪。
残阳如血,照在他腰间的木牌上。“步卒丙叁号”的刻痕里,渗进了第一滴属于这个时代的血。而他不知道,这滴微不足道的血,将在未来的十六年里,顺着铁枪的纹路,滴进南宋末年的烽烟,最终在东南大地,溅起一片改朝换代的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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