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下古镇混乱已升级为末日般的景象。粘稠腥臭的黑雾如同贪婪的黑色潮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吞噬着街道、房屋、乃至飘落的雪花。所过之处,砖石表面留下焦黑的腐蚀痕迹,木质门窗发出“滋滋”的哀鸣,迅速朽坏。来不及躲避的行人发出凄厉的惨叫,皮肤接触黑雾的地方瞬间红肿溃烂,吸入者更是剧烈咳嗽、呼吸困难,脸色迅速变得青黑,如同被无形的手扼住了咽喉!刺耳的警报声、哭喊声、求救声、以及某种低沉的、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嗡鸣声,交织成一首绝望的死亡交响曲。
镇公所会议室里混乱达到了顶点。窗户被惊恐的人群砸碎,试图逃离这黑雾炼狱,却只是让更多致命的雾气涌入。李副总早已趁乱不知去向。张副市长在保安的簇拥下,脸色煞白,对着对讲机声嘶力竭地吼叫着调集消防和医疗力量,但信号在强烈的能量干扰下时断时续,只剩下刺耳的电流噪音。
周砚白半跪在冰冷的地板上,怀中抱着替他挡下毒弩的女研究员。女孩的身体在剧烈地抽搐,肩胛处的伤口周围,青黑色的毒纹如同活物般迅速蔓延,她的呼吸微弱而急促,每一次吸气都带着痛苦的嘶声,瞳孔已经开始放大。两颗应急药丸似乎暂时吊住了她最后一丝生机,但显然无法对抗这见血封喉的剧毒。
“撑住!一定要撑住!” 周砚白的声音嘶哑,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焦灼。撕开女孩肩头的衣物,看到那支淬毒的弩箭尾部闪烁着幽蓝的寒光,箭头深深没入骨肉,周围的皮肉已经呈现出骇人的紫黑色,散发着淡淡的苦杏仁味——是氰化物或者类似的神经毒素!周砚白不敢贸然拔箭,只能用布巾死死压住伤口上方,试图减缓毒素扩散,但这只是杯水车薪。
窗外的黑雾越来越浓,腐败腥甜的气息呛得人头晕目眩。会议室里咳嗽声、呕吐声此起彼伏。周砚白感到自己肩头的伤口在毒素气息和黑雾的刺激下,传来一阵阵灼热的麻痒,高烧带来的眩晕感也愈发强烈。
引泉榫那边怎么样了?!那个能量冲击……明夷成功了吗?他还活着吗?!
巨大的担忧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着周砚白的心脏,几乎要将他吞噬。必须立刻离开这里!必须去引泉榫!必须找到明夷!
“让开!” 周砚白猛地抬头,眼中布满血丝,如同困兽。一把抱起昏迷的女研究员,用尽全身力气站了起来。失血、剧痛、高烧和此刻巨大的精神压力,让周砚白的身体摇摇欲坠,但眼神中的决绝,让挡在面前的人下意识地退开。
抱着女孩,踉跄着冲出混乱的会议室,冲下楼梯。镇公所大厅里同样弥漫着稀薄的黑雾,惊恐的人群如同无头苍蝇般乱撞。周砚白屏住呼吸,用外套捂住怀中女孩的口鼻,无视肩头伤口崩裂传来的剧痛,一头扎进了门外那更加浓郁的、伸手几乎不见五指的黑色死亡之雾中!
引泉榫遗址的风雪似乎都被那粘稠的黑雾压制了,变得有气无力。整个遗址被一层不祥的、流动的黑色“油膜”覆盖,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腐败气息。青铜圆盘中央的暗红光芒早已熄灭,整个“活字阵”一片死寂,那些珍贵的阴沉木“活字”表面布满了焦黑的灼痕,仿佛被地狱之火炙烤过。
楚明夷面朝下,一动不动地趴在冰冷的雪地上,身下洁白的积雪被大片暗红色的鲜血浸透,如同盛开的死亡之花。楚明夷的左手小臂,被一层诡异的、仿佛具有生命力的蓝白色火焰包裹着,火焰无声地燃烧,皮肤下的血管呈现出熔岩般的暗红,那火焰甚至还在缓慢地向上臂蔓延!他的呼吸微弱得几乎无法察觉,脸色是死灰般的青白,嘴唇毫无血色,只有眉心处紧紧蹙起的一道深痕,昭示着楚明夷现在仍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黑雾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鬣狗,正从四面八方,无声无息地向楚明夷倒卧的身体蔓延、聚拢!所过之处,积雪迅速变黑、融化,露出下面枯死的草茎。
山间小路上。周砚白抱着女研究员,在能见度不足五米的黑雾中艰难跋涉。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肺部如同火烧,每一次呼吸都吸入那致命的腥甜毒气,带来阵阵眩晕和恶心。肩头的伤口在剧烈运动下,鲜血不断渗出,浸透了绷带和外套,滴落在黑色的雪地上。怀中的女孩气息越来越微弱,身体也越来越冷。
周砚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坚持下来的。全凭着一股刻骨的执念——找到明夷!自己不能死在这里!明夷还在等他!
引泉榫的方向!周砚白的方向感在浓雾中几乎失效,只能凭借记忆和对地形的模糊感知,以及……一种源自左手手腕旧伤痕的、极其微弱却清晰的麻痒感!那是在地宫镜廊与楚明夷背靠背作战时,在暖阁药浴指尖相触时,在风雪中双手交握时……都会出现的、象征着两人灵魂或能量共鸣的奇特感应!
此刻,这感应变得异常清晰,仿佛一条无形的丝线,在浓稠的死亡黑雾中,为周砚白指引着方向!越是靠近引泉榫,左手腕的麻痒感就越强烈,甚至带着一丝灼痛!
这就是他们的“人体尺”!用彼此的灵魂羁绊和伤痕共鸣,在绝境中丈量生存的距离!
近了!更近了!
当周砚白终于冲破最后一片浓雾,踉跄着扑到引泉榫遗址时,看到的景象让他瞬间肝胆俱裂!
楚明夷倒卧在血泊中,生死不知!那诡异的蓝白色火焰正在吞噬他的手臂!而浓稠的黑雾,已经如同贪婪的黑色触手,蔓延到了楚明夷的脚边,距离他的身体只有咫尺之遥!
“明夷——!!!”
一声撕心裂肺的嘶吼冲破周砚白的喉咙!不知从哪里爆发出一股恐怖的力量,猛地将怀中的女研究员小心地放在旁边一块相对干净、尚未被黑雾完全侵蚀的石头上,然后如同疯虎般扑向楚明夷!
周砚白用自己的身体,猛地扑在楚明夷和那蔓延的黑雾之间!背部瞬间传来一阵火烧火燎的剧痛和“滋滋”的腐蚀声!但他毫不在意!颤抖着伸出手,不敢去碰触那燃烧着蓝焰的手臂,只能小心翼翼地、带着无尽恐惧地去探楚明夷的颈动脉。
指尖下,传来一丝微弱到几乎无法捕捉的跳动。
还活着!
巨大的庆幸和更深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周砚白!活着,但这状态……比死亡好不了多少!反噬的蓝焰、严重的失血、内脏的损伤、还有这致命的黑雾……
“咳…咳咳…” 旁边石头上,女研究员发出痛苦的咳嗽,嘴角溢出带着泡沫的黑血,生命体征正在急速流逝。
绝境!真正的绝境!
周砚白跪在雪地上,左边是濒死的挚爱,右边是为救他而垂危的无辜者,身后是步步紧逼的死亡黑雾!高烧带来的眩晕感如同潮水般冲击着周砚白的意识,肩头的剧痛和背部被腐蚀的灼痛疯狂撕扯着他的神经。
怎么办?!他该怎么办?!
就在这令人绝望的时刻,周砚白眼角的余光,猛地瞥见了青铜圆盘旁边,雪地里一点微弱的、几乎被黑雾掩盖的……鎏金色光芒!
是那半块钥匙!楚明夷昏迷前“看”到的、被能量冲击从断龙石缝隙中震飞出来的半块鎏金斗拱钥匙!它就静静地躺在离楚明夷不远处的雪地上,散发着微弱却坚定的光芒,如同黑暗深渊中唯一的星辰!
钥匙!父亲留下的、开启最终真相的钥匙!它出来了!
希望的火苗,在无边的绝望中,极其微弱地跳动了一下。
周砚白的目光死死锁住那点鎏金光芒,又猛地看向怀中气若游丝的楚明夷,再看向旁边濒死的女研究员,最后,周砚白缓缓抬起了自己剧痛难忍、伤痕累累的左手。
人体尺……丈量的不仅是空间的距离,更是生死的界限,责任的重量!
一个近乎疯狂、却可能是唯一生路的计划,在周砚白被高烧和剧痛烧灼得近乎沸腾的大脑中,瞬间成型!
猛地扯下自己脖子上那根从不离身的、穿着祖父遗留的一枚古旧铜钱的红绳。铜钱在风雪中微微晃动,带着周家传承的温度。
“明夷……” 周砚白的声音低沉而嘶哑,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周砚白将那枚带着体温的铜钱,轻轻塞进了楚明夷紧握的、没有被蓝焰侵蚀的右手中,紧紧包裹住,“拿着它……等我回来……一定要等我!”
说完,不再犹豫。深深地看了一眼楚明夷死灰般的脸,仿佛要将楚明夷的模样刻进灵魂深处。然后,猛地转身,用一种近乎自残的速度,扑向那点雪地里的鎏金光芒!在浓稠的黑雾即将吞噬那里的前一秒,周砚白染血的手掌,一把将那冰冷的、象征着希望与责任的半块鎏金斗拱钥匙,死死攥在手心!
钥匙入手冰凉,却仿佛带着千钧重担。
没有丝毫停顿!周砚白攥紧钥匙,又如同离弦之箭般冲向躺在石头上的女研究员!周砚白一把将她背起,用尽全身力气固定好,然后,最后看了一眼黑雾中楚明夷模糊的身影,眼中是撕心裂肺的痛苦和刻骨的誓言。
“撑住!都给我撑住!”
周砚白发出一声野兽般的低吼,背着一个濒死的生命,手握着最后的希望,带着满身的伤痛和肆虐的高热,朝着山下古镇、朝着听松别院老宅的方向——那个唯一可能还有一线生机的地方——义无反顾地、跌跌撞撞地冲了下去!
浓稠的黑雾在周砚白身后疯狂涌动、追逐,仿佛来自地狱的触手。
人体尺,丈量的是绝境中的每一步求生之路。而周砚白背负的重量,是两条性命,一个真相,和一个必须完成的承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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