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欣语,你这是何必呢?”罗砚成阴沉着脸,瞪着妻子,尽量压低了声音,“他们不过是在这住几天,就几天,你就一点儿都不能将就吗?”
“不能。”程欣语毫不客气地说道,“为什么他们丝毫不考虑别人,为了省一点儿钱,给别人带来多大的麻烦都不在乎,这让我无法理解。”
“声音小一点儿,小竞就在外面!”罗砚成小声但生硬地说道,“对你来说只是一点儿钱,对他们不是。他们两口子不容易,你又不是不知道。”
“可是我都说过了,不用他们管钱的事,咱们来出。”程欣语生气地说道。
“大嫂就是那个习惯,她觉得咱们的钱,浪费了也不好,不是也想替咱们省钱不是,她也是好心。”罗砚成解释道,同时拍了拍妻子说,“你就别跟她计较了,行吗?”
“我今天看了咱妈的病历和检查报告,按我的判断,情况可能不好,”程欣语看着罗砚成,摇了摇头,“明天找祁主任看一下,说不定就安排住院了,后面可能需要尽快手术。这样的话,把他们搁在家里怎么办?”
“让他们自己出去玩儿吧,我还得照顾咱妈,也没时间陪他们,他们白天出去,就晚上回来睡个觉。”罗砚成轻轻叹了口气,小声说道。
“你说得倒轻巧,这一家子人住在这,一天杂七杂八的事多了。这么热的天,这么多人,光是晚上洗澡都很不方便。”程欣语气哼哼地说着,把手里一直拨弄的一个靠垫扔到了一边。
“你不要这个态度,”罗砚成有些不高兴,“从我小时候,我大伯一家,对我们家帮衬的真是不少,大哥也一样,最苦的时候,他有的东西,能分的,一定会分我一半。现在,我就让他在家住住,也不过分吧?人总得知恩图报,你既然是我们罗家的人,他们也算是你的亲人吧?”
“知恩图报?他们也是我的亲人?”程欣语瞪大了眼睛,“罗砚成,有一点我希望你弄明白,你那些悲惨童年,跟我一毛钱的关系都没有,你欠的恩情,你自己随便还,我不会拦着你。比如说你可以花大价钱,请他们住五星级宾馆,我都绝无怨言。可是有一点,你不能把你的恩情债转嫁到我的身上,你不能用牺牲我和我孩子的正常生活来还你心里那些债,我是嫁给你了,但是我丝毫没有义务陪着你,一起去尝还那些跟我毫无关系的东西。”
“程欣语!你这话有些过分了吧!”罗砚成忍不住声音高了起来,随即,他本能地瞄了一眼卧室的门,又立刻压低了声音说,“那按你这么说,我的父母你也别管了,他们跟你也没什么关系!”
“当然没什么关系!”程欣语也越来越抑制不住自己心里的火气,只觉得浑身的血都直冲上了脑袋,也顾不得话说出去是什么后果了,“我跟他们本来就是陌生人,他们对我,没有怀胎之苦、没有生育之痛、没有教养之恩,我把他们叫做爸爸、妈妈,只是因为嫁给了你!只是因为那一场婚礼,我就跟一对陌生的老两口有了父母和子女的关系。实质就是如此,不是吗?”
“程欣语!你一定要把话说得这么绝吗?”罗砚成低吼了一声,怒视着她,眼睛简直都要喷出火来。
其实尽管怒火中烧,但他心里也是明白的,虽然程欣语的话听起来不好听,但是她的每一句都没有说错,逻辑上一丁点儿问题都没有。就算他现在反驳她点儿什么,也还真是一句有点儿力道的话都想不出来。
罗砚成恼羞成怒地瞪着对面这个此时平静得让人觉得可憎的女人。这张美丽的面孔,为什么再也无法像从前那样激起他想去心疼和爱恋的冲动。
“你不用这么瞪着我,”程欣语平静地看着他道,“我知道,你自己也明白我说的话是对的,抛开那些道德的外衣,我说的这些,是我和你的家人,或是你和我的家人之间那些关系的实质。”
本来就不善言辞的罗砚成,这会儿气得头直发蒙,更是一句话都说不上来了。除了愤怒地瞪着妻子,急促地喘着粗气,努力压抑着一腔怒火之外,他想不出任何更有道理的话,可以堵住对面这个女人的嘴。
夜已经深了,父母应该早已入睡,还有堂兄一家人在家里住着。明天一早还要带母亲看病。罗砚成明白,今天晚上,无论如何都得压住自己的脾气,除了拼命按住心里的怒火,他别无选择。
“砚成,你不要误会我的意思,”程欣语看着丈夫越来越变得铁青的脸,忽然放缓了语气,“我这么说,并非是说作为一个儿媳妇,就可以对公婆不管不顾、无情无义,我当然明白对于你的父母,我的责任和义务是什么。因为,我有血、有肉、有感情,我有基本的品德、人格和教养。跟你说这么多,我只是想告诉你,在跟你的父母相处的过程中,该做的,我一定做好。但是,我也只是一个儿媳妇,请你不要拿一个亲生女儿的标准来要求我。”
“你的歪理邪说还真多!”一肚子的恼火却说不出来,罗砚成愤愤地说了一句,闭上眼睛叹了口气,扭头盯着窗帘,不再看程欣语。
“砚成,你不觉得前些年,我们婆媳之间,闹那么大矛盾,除了我们一老一少两个女人之间的问题之外,你也有着推卸不掉的责任吗?”程欣语越说越有些激动起来,嗓门也逐渐大了。
罗砚成不耐烦地低声怒道,“小声点儿!你只怕别人都听不见是吗?”
“好!声音小点儿就小点儿!今天晚上索性咱们就把话说明白,这些话,也是在我心里压了好多年的话了!”程欣语压低了声音,但语气平静而坚定,“那些年为什么闹那么厉害,我是这几年才想明白的。是你,是你当时一边倒地站在你妈那一边,把我一个人推到了你们母子的对立面上。是你一定要忽略我和你妈之间完全没有血缘的这样一个事实,而强行的要把我们撮合成母女,强行的要求我,凡事都要做得像一个亲生女儿一样。是你这个丈夫的失职,给我们婆媳的矛盾火上浇油,最后闹到无可调和的地步。”
“什么?!”罗砚成怒火中烧地瞪着程欣语,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压低了声音愤怒地说道,“你怎么能这么说?是我的错?弄了半天,全成了我的错?真是天大的笑话!亏你说得出口!”
程欣语并没有搭理罗砚成的话茬,接着自己刚才的话说道:“至于你跟我的父母,尤其是跟我爸之间的关系,除了翁婿之情,还有师生之谊。你对他们的好,我都记着。你能在心里给他们留一块位置,你能在他们需要的时候诚心相助,这我已经很知足很感激了。”
罗砚成抬头翻了她一眼,没有吭声。他心明白,这些年他们夫妻关系越来越差的时候,他和岳父兼导师程书玉的关系还算说得过去,但跟岳母林珊的关系就非常疏远了。不过,在对待岳父母这个方面,除了他该做的之外,程欣语这些年,也真的没有要求他太多。
见他没说话,程欣语又接着说道,“砚成,我们和对方父母之间的感情,不是靠道德伦理之类的东西要求来的,是靠人心换人心换来的。能换来亲如一家的情分当然好,换不来也很正常,也不用强求,做好自己该做的事就可以了。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我说不过你,但是你说的这些,我不同意。”罗砚成梗着脖子,气哼哼地说。
程欣语在心里轻轻地冷笑了一声,跟这个嘴比心硬的家伙生活了十几年,她太熟悉他的秉性,她知道,她的每一句话,罗砚成都根本无法辩驳,他知道有理,但他绝不会承认。
“至于你堂兄一家,跟你的父母那就完全是两回事了,”程欣语看着罗砚成道,“你刚才说的不对,他们是你的亲人,不是我的亲人。招待他们,尽地主之谊,本来是理所应该的事情,我没什么异议。但是他们这样非要住在家里,实在太不方便,而且他们丝毫不考虑咱们还要带老太太看病,这让我非常反感。”
“就这么几天!为什么就这么几天你都容不下?”听到妻子话锋一转,又回到堂兄一家的问题上,罗砚成的心里很不耐烦,“已经住下了,就几天,又能怎么样?你非得把他们赶出去,弄得伤了和气,才行吗?”
“算了,罗砚成,我真的非常的累了,我不想再说任何的话了。”程欣语疲惫地靠到床头,眼神黯淡无光,“我们怎么总也说不到一起去?算了,睡吧,明天还要早起。咱妈的事,你放心,我会竭尽全力。”
“那非常感谢了,为了一个跟你没什么关系的老太太,让你受累了。”罗砚成话里带着刺,显示还余怒未消。
程欣语没有理他,转过身,什么也没盖,就和衣躺着,没两分钟就睡着了。她今天的确是太累了。
罗砚成坐在床边生着闷气,只觉得胸口里像有什么沉重的东西压着,压得喘不过气来。他连着深深地呼吸了几次,才感觉心口稍稍松快一些。他转头看着已经熟睡的妻子,深深叹了口气,接着站起身,拉过来一床薄被给妻子把肚子盖上。
他的目光缓缓地落在她沉睡中美丽的脸上。静静地凝望着她睡梦中的样子,他的心开始一阵阵地疼起来。
“雪轻,我从没有机会见到你沉睡的模样。如果此刻,躺在这里熟睡的是你,如果……那我的人生,会是多么幸福和完美。”罗砚成在心里这样自言自语着,不由得想到此时千里之外的沉沉夜色中,路雪轻荒凉孤寂的坟茔。这样的夜里,她会害怕吗?他的心里,袭来一阵剧烈的绞痛。
夜已经很深了,罗砚成毫无睡意。明天,母亲就要去检查了,结果是什么,显然已经不容乐观。明天,还要面对一大家子人,还不知道会出什么样的事情。
想着明天母亲检查后,很可能接着就要住院,罗砚成拿出钱包,准备检查一下包里的信用卡,然后再多带些现金。当他随手抽出一张信用卡的时候,一张小纸条掉到了地上。
罗砚成弯腰捡起纸条,不经意地展开看了看。
突然,他整个人都僵住了,一个惊心动魄的念头在脑海里闪过。他的眼睛直直地盯着那张纸条,脸上顿时失了血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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