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是一块草坡,绿油油,很耐看。
坡顶上,大槐树底下,一个少年翘着腿叼着草,斜躺在一边,哼唱不知名的调子,歌声婉转悠长。
十多只羊儿挤在崖底下,喘着粗气,哼哧哼哧,像狗在大热天吐舌头一样难捱。
焦躁的知了和蚂蚱搓着翅膀,一起对抗着炎热的天气。
三十多度的高温炙烤着大地,连刮过来的微风都是有温度的。
闷,闷,闷……
除了“闷”这个字眼好像再也找不到合适字词来形容少年此刻的感受了。
像蓝绸一样的天空,只挂着星星点点的云朵,和几团棉花撒落到汪洋大海是同样的效果,根本遮挡不住光明正大的太阳。
少年吟唱几句,似乎感到无趣,一骨碌站起来,放眼整个山坡,却不见羊群在何处,心里一急,便骂出了脏话,“狗日的,好好的草不吃,偏要跟老子玩躲猫猫,等着,看我怎么收拾你们!”
哧溜哧溜……哧溜哧溜……
几个拳头大小的土疙瘩像手*榴*弹一样飞向空中,落在山坡低洼处。
接着,崖底下扬起一阵尘土,伴着有些恐慌烦躁的羊叫声,咩咩咩……咩咩咩……
那少年拍拍手上尘土,指着疯狂逃窜的羊群喊骂,“狗日的,这样嫩的好草,你们放着不吃,偏要挤在一起,头塞屁股,都喘上了,是发情还是闻屁香?不盯着就敢这样哄骗老子么?”
天热,人穿短裤都受不了,何况长有一身厚毛的羊呢?
其他人傍晚时分才出来放羊,而这个少年不知好歹,非要大中午赶羊出来,刚出村口就有人怀疑,猜他这么早放羊出去准不干好事,要么偷人玉米烧着吃,要么挖人土豆烤着吃,哪有大热天放羊的?
少年也不理睬,躲过村民怀疑的眼神,急匆匆赶了出来,直奔离村不远的山坡上。
可也奇怪,少年赶羊不去阴山,偏要选在烈日烘烤之下的阳面山坡,不管羊群热不热受不受得了,把它们一股脑赶到坡底,爬到坡顶倚靠在大槐树底下乘凉消磨时间。
看羊群四散开来,少年又返回去,还原样躺下来,从衬衣口袋摸出半根纸烟和火柴,点燃吸了起来。
啪啪啪……
连吸了几口,半根烟已到了末梢,快要烫着手了。
那少年看了几眼,似乎不舍得,又勉强吸了一口,才叹气扔掉,“唉,狗日的,啥时候能弄张秃子一包苏烟抽抽啊?呸呸呸,一包苏烟算什么,弄到他女儿才算有胆有脸!”
想到这里,少年清澈的眼眸开始混浊起来。
“他娘的,偷东西偷到老子身上了,快给我往死里打……”
“村长,他还小,不懂事,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就饶娃儿这一次吧?”
“老不死的,给我滚到一边去,偷东西能轻饶了吗?往死里打……”
“村长,我给你跪下了,求求你放过我家孩儿吧?再打下去他就活不成了呀!”
“他娘的,小的偷东西,老的不知羞,给我滚到一边去,这里没你说话的份,都给我往死里打!”
“唉哟……嘶……”
“村长,你快过来看,这老东西吐血了,要不要送医院抢救?”
“哟……这么不经摔啊!没事,别理他,只才轻推了一下,瞧他那假装的样,把人抬到臭水沟去,别脏了我家院子!”
“村长,看他样子不是装出来的,还是先送医院吧?”
“栓柱,这里你说了算还是我说话管用?”
“这不是……”
“得了,你照我说的做就成了,赶快抬出去,死不了人的!”
“爸……爸……”
“叫什么叫?看到了吧?你偷东西连累他挨打,记着干什么都好就是不能偷东西,今天看在富贵替你求情的份上,这事就算了,滚吧!”
“这东西是狗剩他们硬塞给我的……放开我爸……爸……呜呜……”
“海娃,你咋血口喷人呢?我家狗剩啥时候给你塞东西啦?要不是看着你可怜,早弄死你这狗东西了!咱们狗剩一直在家写作业,那会跟你鬼混在一起?村长,别听他胡说八道,他妈偷人,他偷东西,是胎里带出来的臭毛病,改不了的!谁见过狗改掉了吃屎的?”
“他撒谎,这么贵重的东西,咋能落在狗剩手里,肯定是他手贱偷出来想卖钱的!到这时候还嘴硬胡乱冤枉好人家的孩子,是欠打,别管他,打死他才解恨哩!”
“看这对爷俩,一个偷盗,一个包庇,不愧是一家子,这里没事了,大家该干啥就干啥,热闹瞅完了,回家告诉娃儿们,偷东西就是这个下场,别被我抓到或者听到,否则决不饶恕!”
离村长家不远处的一条臭水沟旁,围观了不少人,中间是一对父子,父亲嘴角流血,不时咳嗽,呕出一滩接着一滩的温热鲜血来。儿子趴倒在父亲胸前,不停哀嚎叫喊,“爸……你咋了……爸……你说话……”
父亲脸色泛白,眼睛微闭,浑身抽搐,身体慢慢开始僵硬绷直。
围观的人越来越少了。
儿子从父亲胸前起来,跪在地上,一边擦拭父亲嘴角不断渗出的缕缕鲜血,一边向围观村民哀求,“叔叔……伯伯……婶婶……爷爷……快救救我爸……快救救他啊……叔叔……他快不行了……快救救……”
人群接连摇头离开,到最后只剩下父子两人了。
走得慢的村民听到了儿子一阵凄惨无比的嚎叫声,“爸……你说句话啊……爸……你咋了……爸……爸……你醒醒……爸……呜呜……呜呜……爸……”
父亲自始至终没能再说出一个字来,已是死了。
被村长踢破了脾脏,没过半小时就死在了蝇蛆起落的臭水沟边上,头下面形成了慢慢凝固却还留有体温的血海。
天已经黑下来了,因是入夏月初,没有月亮,外面伸手不见五指。
儿子身体瘦弱,年纪不到十岁,但硬生生把沉重僵硬的尸体拖回了家,一步步拖回了家。
次日,盖有几间破草房的家里,来了很多村民,老的少的,男的女的,估算上去得有上百号人,为首的就是打死父亲的凶手——村长。
父亲的丧事是村长亲自操办完成的,村里每家来了男人,把秦富贵风光大葬了。
一幕幕悲壮凄惨的画面闪现在少年脑海,混浊的目光又变得凶狠起来,反手一拳却碰到了坚硬粗糙的东西,一时间疼痛难忍,竟喊叫出了声音,“狗日的张秃子,非弄得你家破人亡不可!!!”
但身后随即传来一阵银铃般的嘲笑声,虽有明显的不屑和嘲讽意味,但那声音犹如一阵春风刮进了少年的心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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