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弱的珠岚额吉到达达兰达芭的时候,已经陷入了昏迷。巴根台把母亲背到他华贵的大帐里,把随从都打发走,只留下苏勒哈尔、托娅、海春和兀良哈台。老额吉疲惫的睡着了,众人静静的守在母亲旁边,一言不发。
傍晚时分,那日松带着浦察柳眉和晚一辈的孩子们来到帐内。珠岚额吉醒了,看着一屋子子孙,露出满意的笑容。她轻声把托娅唤到跟前,握着她的手,说道:“托娅,孩子的名字起了么?”
托娅说道:“还请额吉赐名。”
珠岚说道:“如果生的是男孩儿,就叫做孟和吧,纪念那个在我们最穷苦的时候带给我们温暖和友谊的老铁匠。如果生的是女孩儿,就叫做乌尔罕吧,她陪伴着我们走过了最孤独痛苦的时光。
你们现在过上了富贵的生活。但是你们不要忘记穷苦的时候,不要忘记巴尔虎草原,不要忘记那些帮助过我们的人。不要失去感恩之心,这一切都是长生天的眷顾,我们谁也没有资格骄奢蛮横。”
巴根台轻声说道:“我们都记住了,我们永远也不会忘记母亲的教诲。”
她轻声呼唤那日松,那日松近前一步,握住了老人枯瘦的手。珠岚阿妈说道:“那日松,我们永远都是一家人,世世代代,你记住了么?”那日松说不出话,只是不住的点头,泪水不住的流淌,顺着他浓密的黑胡须洒落到他胸前。
海春服侍珠岚喝了一碗奶茶,然后老额吉沉沉睡去了。半夜时分,老额吉发起了危险的高烧。巴根台不是真正的医生,更没有现代设备,根本无法治疗。只能用毛巾蘸着凉水给她降温。
一连几天,珠岚额吉时而清醒,时而昏厥,身体每况愈下。巴根台日夜服侍在母亲身边,旁人也不敢拿其他的事情烦他,那日松和蒙哥承担起了部队备战的主要工作。而梭鲁核帖尼夫人身边也不止姚枢了,她已经有了自己的一个顾问班子,巴根台的身上的担子轻了些。
为了防止自己西征以后夫人身边缺乏参谋顾问,巴根台和姚枢在拖雷的封地内广纳贤才。他们从西域请来著名的基督徒天文医药学家、佛林人爱薛辅佐旭烈兀殿下,从真定府请来名士李磐侍从幼子阿里不哥殿下,请真定府才学宏富的太一道长萧辅道辅佐忽必烈殿下。这些人,就成为了夫人基本的谋臣班底,他们确实都是治国的良臣。虽然大汗要走了镇海等人,但是没有多久,大诺颜兀鲁斯新的政治班底又建立起来了,能力不下于以前的诸必阇赤。
再加上真定万户是巴根台的挚友史家,与兀鲁斯精诚团结,把真定府治理的越来越好。过去真定和河朔其他地区一样,驻扎着蒙军老营数万营帐,他们四处扰民,践踏秧苗,破坏耕地。史天泽禀报夫人以后,唆鲁核帖尼可敦立即下令军队撤回蒙古草原,当地百姓再无军汉骚扰之苦。
夫人的斡脱商人鄂斯麦里推荐回鹘人布鲁海牙负责真定府的财政,布鲁海牙果然不负众望,把当地的财政搞的非常出色。因为此地矿产资源贫瘠,又无强大的水运系统,巴根台和夫人并没有想把这里建设成重工基地。但是这里土地肥沃,农业成熟,是很好的粮食生产和轻工业基地。
当地的桑蚕养殖,棉麻种植,和巴根台设计的先进水利纺纱机和织布机,形成了一个完整的体系。在布鲁海牙的统一管理下,这里正在成为北方地区最强大的纺织中心,和粮仓。夫人非常信任布鲁海牙,凡是兀鲁斯的民户,无论是在燕京还是真定,全部由他统领。又在真定赐予他田宅店铺,民户20户,请命于窝阔台大汗,任命他为真定路达鲁花赤。从此,真定成为了拖雷兀鲁斯一个坚强的经济堡垒。
现在,真定府已经成为了仅次于燕京的大都市,人民安居乐业。甚至有天下根本在河朔,河朔根本在真定的说法,长期战乱的真定终于有了和平富庶的景象。这里会为唆鲁核帖尼可敦的兀鲁斯提供源源不断的财富,为将来她更大的事业提供坚实的物质基础。
兀鲁斯在夫人的英明领导下,部众团结一心,财富越聚越多,实力越来越强,一切都显出蒸蒸日上的兴旺景象。但是没有任何事情是永远一帆风顺的,就在巴根台为母亲的病势一筹莫展的时候,纳尔丁禀报大斡尔朵请他去有要事相商。
珠岚额吉的情况唆鲁核帖尼可敦一清二楚,这个时候请巴根台议事绝不可能是鸡毛蒜皮。巴根台不敢怠慢,吩咐苏勒哈尔和海春等仔细照料老母,他略微梳洗一下,就匆匆来到夫人大斡尔朵。夫人在后账休息,前帐是几个大必阇赤在值守。
原来是几个窝阔台大汗的蔑力克,拿着大汗的牌子到夫人的封地征收阿勒巴和忽不绰儿。他们狮子大开口,已经不是征税,而是勒索了。当地都是唆鲁核帖尼可敦的子民,如何吃他们这一套,发生了激烈的争执。几个人仗着大汗的权威,肆意挑衅,属民忍无可忍,把这几个蔑力克捆绑起来,送到夫人处。
夫人把事情问的明白,二话不说,就下令把这几个人处死。几个谋臣惊呆了,这还是那个温柔善良如天使般的梭鲁核帖尼夫人么?连大汗的人也敢杀!姚枢和一众谋臣认为,为这等小事擅杀大汗的人,恐怕对兀鲁斯不利。夫人哪里肯听,非杀这些人不可。无奈之下,几个人跑去叫巴根台来大帐,希望以他的威望劝说夫人,不要以这种方式与大汗为敌。
巴根台认真听了诸必阇赤的意见,亲自审问了封地百姓和那几个蔑力克。回到大帐以后,他坚定的说道:“我赞同夫人,这几个人必不能活。不要说他们并非大汗亲自差遣,就算真是大汗所遣,我们也要杀之。”
几个必阇赤惊呆了,在他们眼里,无论是唆鲁核帖尼可敦还是巴根台万户诺颜,都是明事理,知进退之人,在这种小事上得罪窝阔台大汗殊为不智。
巴根台缓缓说道:“这几个蔑力克有死罪三。其一,赋税有常法,窝阔台大汗早有训诫,岂可任意搜刮。以前的教训还不够么?民为兀鲁斯之本,如果任由他们诛求无厌,百姓无可得活,纷纷逃匿,哪个兀鲁斯能够维持?大汗制定税法,本意就是保民、爱民,难道他们敢违反么?别的兀鲁斯怎样我们不管,在我们的兀鲁斯决不允许乱征撒花,这几个敢坏大汗必里克,死罪一也。
其二,我们虽然是大汗臣属,但是我们有自己的兀鲁斯,他们敢在我们的地盘上胡作非为,就是藐视夫人,藐视大诺颜!他们在我们面前作威作福,我们可以忍气吞声,难道要让黄金家族的守灶幼子也要在几个蔑力克面前忍气吞声么?即使是蒙古可汗也不能在我们的兀鲁斯为所欲为!这几个蔑力克不守尊卑之礼,就是不遵扎撒,死罪二也。
其三,我西征大军即将出征,哪个战士不是我们兀鲁斯的百姓?如果我们任由他们的亲人被人欺凌,又有谁肯为我们冲锋陷阵?家里的亲人都不保,谈何征服世界?!这几个屑小之辈,敢于勒索大汗的子民,就是对我大军不敬,死罪三也!”
说罢,巴根台也不请示夫人,喝令帐下武士将这几个窝阔台大汗的蔑力克砍成肉酱。随后说道:“这几个人是我巴根台所杀,我不管他们是谁的人,敢违可汗法者有死无活!如果大汗要怪罪,就怪罪我吧,与夫人无干系。”
几个必阇赤都是书生出身,哪里见过巴根台这等说杀人就杀人的家伙,一个个目瞪口呆,看着巴根台扬长而去,嘴巴都快合不上了。半天缓过神来的姚枢恼怒的说道:“此人如此跋扈,还把夫人看在眼里么?走!我们禀明夫人,看她怎么说。”
梭鲁核帖尼夫人静静的听完几个必阇赤的诉说,微微一笑说道:“姚先生,他们几个不了解巴根台,也倒罢了,难道你也不了解他么?真不知道你是想救这几个人,还是想杀这几个人,你找他来为这几个人说情,那不是把他们送进地狱么。他平生最恨以势压人,他们要是打着别人的旗号胡作非为,也许巴根台有可能饶他们一命,你要抬出大汗的名头来,他是必杀这些人的。”
姚枢却忽然露出一丝狡黠的微笑,说道:“英明无过夫人。”
唆鲁核帖尼可敦忽然恍然大悟,指着姚枢说道:“你就是想借巴根台的手杀人吧!这下倒好,有什么罪名都他担了去了。你们太狠心了,珠岚病重,你们却巴巴的把他找来杀人,你们太可恶了。有本事,你们自己把那几个家伙除了,你们生的什么心啊。”
姚枢平静的说道:“那也比夫人自己杀大汗的人要好的多,现在还不到和他们翻车的时候。我们也想自己杀了他们,可夫人帐下武士,又有哪个听从我们的命令?巴根台诺颜本身就是夫人身边最锋利的刀,他不干谁来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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