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漆黑,大街却亮如白昼。
此刻所有人都看着朱宥,她仿佛如九天之上的仙女一般,整个人被白焰包裹,无比出尘。
她的剑就悬在她的身前!
傅残吞了吞口水,眼前这阵仗确实有些吓人,虽然不及当年宋天狮用困魔印法对战青龙的先天造化功那般壮阔,但至少表面功夫做够了。
辜箐大喊道:“傅大哥,这是燕山剑派的至高剑法炽焰御剑术,威力无穷,你要小心啊!”
傅残怎会不知道威力无穷?他已经感受到对方内力燃烧起来的白焰温度了。
照理说这种招式应该极费内力的,这疯婆子真的是要拼命?
他全身内力运转,一股淡淡的紫芒忽然涌出体内,缓缓包裹着自己。
右手破风剑已然铮铮而鸣!
接着,剑身的紫色内力忽然开始朝剑尖流动,形成伞形的光罩。
他修炼两年,不断参悟紫虚内经,早已把剑法和心法完全融合,形成紫虚剑道。
两年间,他除了内力提升之外,还领悟了多式剑招。
而这紫虚剑伞,便是其中之一。
此伞以内力聚于剑尖,形成伞状,以剑身推动内力,旋转御敌。
主要是为面对大范围敌人而创,算是防守类剑招,并不像其他几式剑招那般,集力于一点,威力却十分巨大。
这是傅残紫虚剑道之中唯一一式防御类剑法。
倒不是他不敢与朱宥攻伐死拼,而是他根本没有杀人之心。
这朱宥,虽然令人讨厌,但确实还没有到要杀她的地步。
要知道,傅残紫虚剑道之中的攻击类剑招,几乎全是舍命而搏、倾力而发的绝世杀剑。
用到这里,不合适。
他内力翻涌,全身散发着淡淡紫芒,右手一震,破风剑猛然旋转起来。
而剑尖的伞形内力顿时发出一声呼啸,如罗盘一般飞速旋转着,朝着朱宥飞去。
朱宥全身白焰尽敛,身前悬浮的长剑却早已看不清形态,像是一束白光立在半空。
接着,朱宥双手不断变换,手指交触,接触一个繁复的印法,朝着长剑一印。
长剑顿时发出一声铮鸣,如凤涅盘,竟然自动朝傅残射来。
辜箐一声惊呼,连忙让傅残小心。
而傅残却是面色大变,整张脸时青时黑,整个左臂开始散发出黑光来。
“呃啊!”傅残浑身一颤,右手一松,破风剑不禁掉落在地上。
而紫虚剑伞与白色的光剑于空中相撞,发出一声惊天巨响,紫光散去,一把长剑掉落下来,正是朱宥的佩剑。
而长剑虽然掉落,那道白光却并未散去,这正是炽焰御剑术的精髓所在,看似长剑与剑光融合,实则为两剑。
白光击溃紫色伞影之后,还剩下微弱的一道剑影,顿时朝着傅残而去。
而傅残此时,早已呆滞。
剑光直接没入他的胸口,一道紫光骤然从他体内涌出,直冲天际。
傅残直接喷出一口鲜血,猛然倒在地上。
“傅大哥!”辜箐哭喊一声,连忙扑了过去。
而这边,洛惜浑身一颤,瞬间就要冲出。却被侯虚白死死拉住。
“你去了也不会有用!他明显身体有状况,根本没有接那道剑光!”侯虚白压着声音道。
洛惜捂住嘴巴,竟然掉下眼泪来。
侯虚白额头冷汗直冒,死死拉住洛惜的肩膀。
傅残知道外界的状况,但他却无法说话,甚至无法睁眼。
他此刻,已在生死之间!
胸口传来的剧痛几乎让他意识模糊,而更可怕的是,寒毒发作了!
就在自己击出紫虚剑伞的一瞬间,寒毒骤然发作,疯狂冲击自己的心脉!
而暴躁两年有余的内力自动护主,疯狂朝寒毒压制而去。
他的体内已是战场!如这两年一般,又开始了战斗。
寒毒散发成无数股,从各条经脉向心脏进发,猛然冲刺。而由丹田而生的内力在经脉之中不断汇聚,前仆后继地涌向寒毒。
或许是因为这两天受伤太多。
或许是因为战斗导致内力空虚,蓄势已久的寒毒提前一天爆发,趁着自己空虚,几乎倾巢而动。
傅残口中不断吐着鲜血,是漆黑的毒血!而胸口那道被缇骑统领劈出的伤口,却是流着红色的鲜血。
辜箐看着傅残浑身浴血,心痛至极,仿若刀割。
她当然看出是寒毒发作。
事实上,她在医道的造诣已经很深了,她对绝命三毒的了解不亚于世间神医。
她知道,此刻,除了阴阳子母丹之外,傅残无药可救。
他,只能靠自己!
朱宥也愣了,她当然想不到傅残为何不接最后的光剑,她当然不知道傅残寒毒发作。
她提着剑,缓缓朝着傅残走来。
傅残却无心注意外界,寒毒如春江怒水,不断冲击着他的内力堤坝。
他此刻正全力以赴,按照这两年的经验,不断填堵阻挡,但显然有些力不从心了。
寒毒日益强大,而自己的内力却很久没有进步了,此消彼长之下,此刻只是困兽之斗。
但傅残不能放弃!
事实上,他体内的毒任何时候都是不可阻挡的,但他活了两年。
正是因为他没有放弃,所以每每在寒毒侵入心脉的最后一刻幡然领悟,以强绝的内力逼退寒毒。
他沉静在自己的世界里,一边全力抵挡着寒毒,一边不断回忆着《紫虚内经》那深奥的心法。
同时,胸口的剧痛依旧没有消散,一直刺激着他,让他保持清醒!
剧痛使人痛苦,但在最绝望的关头,却能使人清醒!
而他的前方,朱宥杀意未祛!正一步一步走来。
辜箐豁然站起,挡在她前面,悲戚地摇了摇头。
“让开!”朱宥面无表情道。
“我不!”辜箐的语气难得这么肯定,这么果决。
“我不想伤你,你让开!”
“他已经中了你一剑了,你就走吧!”辜箐眼泪大颗大颗地流了出来。
朱宥咬了咬牙,道:“他辱我尊严,必须死!”
辜箐冷冷道:“你又何曾没有侮辱他?”
“我何曾辱他?”
辜箐道:“你至始至终看他的眼神就充满鄙视、充满不屑,你觉得他不如你干净,不如你高贵。你厌恶他,厌恶他**着上身,你厌恶他粗俗,厌恶他低下,你何曾正视过他?”
“要说侮辱,今日在场所有人都已被你侮辱了!”
“你以为你没有说话,没有骂人,没有动手,就是对人的尊重吗?你的眼神所有人都看的清清楚楚!”
朱宥浑身一震,脸色苍白无比。
辜箐的脸上没有笑容,她继续道:“你是不是觉得所有人都不如你,都是那么世俗、那么高贵。你不说话,你冷漠,完全是因为你高傲,你看不起所有人。”
“我虽然武功不好,不谙世事,但我能看懂你的眼睛!”
“你只知道他没穿衣服,却不知道他为了保护我浑身是伤,被迫撕了衣服包扎伤口。”
“你以为你很干净,很得体?你只是幸运罢了,因为你不会被追杀,不用考虑下一刻是不是活得下去。”
“你以为傅大哥武功不如你?他不过是身中剧毒而已,收起你莫名其妙的骄傲吧!”
道爷目瞪口呆地看着辜箐,仿佛这一刻才重新认识这个女子一般。
寒毒不断入侵着傅残的经脉,紫色的内力节节败退,傅残根本无心抗毒。
因为辜箐的每一句话都清晰的传到他的脑海之中。
相处几天,辜箐总是笑着,说着一些天真烂漫的话。
谁又知道,她其实什么都懂,什么都知道。
她笑,不是因为她傻,而是她的心始终善良,始终乐观。
傅残忽然有痛哭流涕的冲动,他万万没有想到,单纯的辜箐会说这么多话。
这些话是她平时绝不会说,也绝不忍心去对一个人说这样的话。
她是为了自己!
而甚至,这些话,也恰恰正是自己心中所想。
朱宥脸色苍白无比,甚至连站都站不稳,几欲倒下。
辜箐的话,如刀一般直刺她内心最深处,几乎让她痛苦不堪,而这种痛苦之中,却带着丝丝明悟。
但很快,她的情绪又被愤怒所覆盖,冷冷道:“他轻薄于我,就该死!谁也不能轻薄我!”
辜箐道:“你以为你是谁?”
朱宥咬牙道:“我是朱宥!是朱宥!”
在辜箐摸不着头脑的时候,她又喊道:“我是南平郡主!”
此话一出,燕山剑派的几位弟子不禁缩了缩头,心道:我的姑奶奶,师傅千叮万嘱不能说出来,你还是说出来了。
就连暗中潜伏的七剑客都差点吓得跳起来!
“大、大哥!”老二明显慌了。
老大也吞了吞口水,道:“待、待会儿千万别惹那个姑奶奶,我的天,皇宫的人!”
老四咬牙道:“真希望他她那个用剑的干掉,也算报了六弟七弟一箭之仇!”
辜箐道:“郡主就可以随便杀人了吗?”
“侮辱皇亲,可灭其族!”
洛惜紧紧咬牙,道:“这臭女人,我要杀了她!”
侯虚白立马捂住她的嘴,沉声道:“不要乱说,待会儿千钧一发时刻,我们直接出手,抢走他便是!”
辜箐实在坚持不住,泪水又流了出来,回头哭道:“道爷爷,帮帮我,帮帮箐儿!”
她表情极为痛楚,傅残等人从未见过她如此伤心。
而这一切傅残都听得清清楚楚,对抗寒毒也愈发有心无力。
他脑袋很乱,脑中全是辜箐的声音。
这个哭声很熟悉。
因为曾经也有一个人,因为自己即将死去,而痛哭流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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