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图书馆的旧索引与袖口的药香

立海大图书馆的午后总浸在旧书特有的、混合着尘埃与阳光的气息里。鹈饲萤跪在书架前，指尖划过一排排泛黄的索引卡，木质抽屉被拉开时发出“吱呀”声。她本是来查美术史资料，目光却被隔壁书架上“医学图鉴”的标签勾住了——那是排被学生们摸得边角发亮的深蓝色硬皮书。

心脏像被什么轻轻撞了一下。她想起昨天幸村袖口渗出的淡红，想起他藏起手臂时过于自然的微笑，还有十二岁那年他苍白的脸色。手指鬼使神差地抽出一本《循环系统疾病图谱》，塑料封皮冰凉，封面上的解剖图让她指尖发颤。

“在找什么？”

冷不防响起的声音让萤手一抖，书“啪”地掉在地上，恰好翻开到“先天性心脏疾病”的章节。她慌忙去捡，却看见柳莲二站在身后，白大褂袖口沾着些许粉笔灰，手里夹着几本厚重的统计学专著。

“柳莲二学长……”萤把书往身后藏，脸颊发烫，“我、我随便看看。”

柳莲二推了推眼镜，视线落在她脚边那本摊开的书上，目光在“术后康复注意事项”几个字上停顿了两秒。“医学书籍的索引系统很复杂，”他弯腰帮她捡起书，指尖在“避免剧烈运动”的段落上点了点，“如果是为了写生人体结构，解剖学图谱在三楼。”

他的语气平淡无波，像在陈述一组数据，但萤却从他镜片后的目光里读到了某种隐晦的提醒。她接过书时，闻到他袖口有淡淡的碘伏味，和幸村身上的气息有些相似。“学长……认识需要看这种书的人吗？”她鼓起勇气问，声音低得像蚊子叫。

柳莲二沉默了几秒，将统计学专著换到另一只手：“立海大网球部的正选，每年都要做全面体检。”他没有直接回答，却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打印纸，“这是我整理的‘校内植物光照数据’，鸢尾花种植区在下午三点的紫外线强度最低，适合写生。”

纸条上的字迹工整得像印刷体，每个数据旁都标着误差范围。萤盯着“鸢尾花”三个字，忽然想起昨天幸村送的画笔上，那抹未干的蓝色颜料——和她调色盘里用来画鸢尾花瓣的“矢车菊蓝”一模一样。

从图书馆出来时，夕阳把走廊染成蜂蜜色。萤捏着柳莲二给的纸条，路过网球部训练馆时，下意识地停下脚步。金属门没关严，留着道缝隙，她能看见幸村站在网前，正在做挥拍练习。

他的动作依旧流畅漂亮，可每次跃起扣杀后，落地时膝盖都会不易察觉地晃一下。萤屏住呼吸，看见他打完一组球后，扶着网柱微微喘气，另一只手悄悄按在左胸位置，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喂！幸村！发什么呆！”切原赤也的声音从场内传来，一个网球“嗖”地飞向幸村，他迅速侧身接住，却在转身时，喉咙里溢出一声极轻的咳嗽。

萤的心猛地揪紧。她看见幸村从口袋里摸出一颗柠檬糖塞进嘴里，对着切原笑了笑，紫灰色的眼眸在夕阳下眯成好看的弧度，仿佛刚才的咳嗽只是错觉。但他转身擦汗时，萤清楚地看见他运动服领口下，贴着的医用胶布边缘，渗出一点浅红。

“在看部长吗？”

丸井文太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后，嘴里叼着根棒棒糖，手机镜头正对着场内。“嘿嘿，部长今天状态好像不太好呢，”他压低声音，眼睛亮晶晶的，“不过小萤萤这么关心他，不如等下训练结束送瓶柠檬茶？我跟你说哦，部长最喜欢那个牌子了！”

萤慌忙摆手，脸颊比天边的晚霞还要红。丸井却不管，拉着她躲到灌木丛后面：“你看你看，柳生前辈在给部长递水呢！看到没？柳生前辈的水瓶里泡着甘草片哦~”

透过枝叶的缝隙，萤看见柳生确实递给幸村一个保温杯，幸村接过来时，两人低声说了些什么。柳生指了指场外的方向，幸村顺着他的目光看过来，恰好与萤的视线撞个正着。

四目相对的瞬间，萤像被烫到一样缩回脑袋，心脏砰砰直跳。她听见丸井在旁边嘀咕：“哇啊，被发现了！快走快走，不然部长要害羞了！”

两人猫着腰跑出灌木丛，跑到拐角时，萤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训练馆的门依旧开着道缝，夕阳正从那道缝隙里涌进去，将幸村的身影镀上金边。他还站在网前，手里握着那颗没吃完的柠檬糖，目光似乎还停留在她刚才躲藏的地方。

晚风吹过，带来远处鸢尾花田的清香。萤捏紧了口袋里柳莲二给的纸条，上面“下午三点”的字样被她的指尖焐得有些发潮。她想起图书馆里那本医学图鉴，想起幸村袖口的药香，还有他吃柠檬糖时，像在掩饰什么的微笑。

也许，盛夏的光并不总是炽热的。有些光，需要穿过层层叠叠的阴影，才能照到想要守护的东西。就像此刻藏在灌木丛后的她，和那个在阳光下微笑着、却藏起伤口的少年。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心还留着刚才捏书时的冰凉。明天下午三点，鸢尾花田的阴影最长的时候，她想，也许该带着画夹去那里看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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