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云河虽然不是李汤霓的亲生父亲,但毕竟一手将她抚养成人,相处了二十多年,原本属于两个女儿的爱与关注,全部给了她一个。
所以,李汤霓从小有点儿什么不开心,总是逃不过他睿智的眼睛。
他放下文件,从巨大的办公桌后面站起身来:“霓霓,你是不是跟小曲吵架了?”
李汤霓都顾不得不好意思和掩饰惊讶:“爸,你真神了,你怎么知道的啊?”
李云河觉得好笑:“嗐,这还不简单?你自己去照照镜子,这嘴角也耷拉了,眼皮也垂下来了,目光无神,如果仔细看的话,皮肤的光泽度也差了,肯定是有心事了。可你这么大点儿的女孩子,一般能有什么心事呢?呵呵。再说了,星期五的晚上,你早早就回家来了......”
他这么一解释,李汤霓自己都笑了,在爸爸眼皮底下,自己就像个透明的玻璃人儿。
“不过,因为什么闹别扭,我倒是猜不到。你愿意说就说,不愿意说就不说,爸爸尊重你的意见。”
“爸爸尊重你的意见”,这句话是李云河的口头禅,也是李汤霓最喜欢听、最无法抗拒的一句话。
如果天下的父母都能这样跟子女交流,那世上一定会少很多叛逆的小孩。
“爸,我见过亲生父母了。”
量小姑娘说不出天大的事的李云河,这下是真的震惊了:“什么时候?在哪里?你怎么知道他们就是?他们现在人呢?!”
李汤霓从头到尾如实道来,李云河听后唏嘘不已,并且为女儿经历了这么多,自己却什么都不知道而感到内疚。
“小曲说得对,你应该告诉他们你是谁。”
“我又没说不认,我只是想再做做心理准备......”
“没问题,还是那句话,爸爸尊重你的意见。如果你愿意,请他们再来北京,我给他们租一套,甚至买一套房子都是可以的,只要你高兴。”
李汤霓眼里噙着泪花,觉得自己真是世上最幸福的女儿,平白无故得来这么好的爸爸。
“他们能为你克服自身困难,做到这么多,反正我挺感动的。而且说实话,我还得向他们赔罪。”
李汤霓知道,爸爸指的是自己的双胞胎姐姐小时候溺亡的事,他一直自责没有照顾好她。
“小曲也是为你好,你们俩好好的,别再闹别扭了啊。”
李汤霓得到养父的鼓励,终于下定决心,等五一小长假去看严叔严嫂,认亲生父母。
可是曲南休那边,她还是没有主动去联系。
天生的倔强让她在感情中不愿意低头乞求,除非他自己来解释那个女孩是怎么回事,否则她宁愿就这么耗着,心里再难受也不去质问。
而小曲呢,觉得自己没做亏心事,没什么好解释的,也有些讨厌事无巨细都要向女朋友交代,那样,置彼此的信任于何处呢?
要知道,他可是个天性奔放不羁,无拘无束的人。自从身边多了个女人之后,虽然有人关心自己,但也多了束缚。
他想,没啥大事儿,李汤霓不是个小心眼儿的姑娘,以前发生过误会,不也连解释都没解释就好了么?这回耗两天,估计也自然就好了。
于是他就去忙了,一忙起来也就忘了。
如此冷战了几天之后。李汤霓正在上班,突然来电显示曲南休。
她想,这家伙终于想起找我了啊,可是怎么挑这么个时间?姐正忙着呢,没空接!
她把手机开成静音,往抽屉里一扔,接着工作了。
手机不停地响,没人接又改成发短信,但是李汤霓都没听见。
一个小时后,还没到下班时间,但是前台来电话说有人找她。
她出去一看,是曲南休气喘吁吁站在那里。
“你怎么来了?这才三点多,有事下班再说。”
她抬脚要回自己的座位,被曲南休拉住:“怎么不接电话啊?你赶紧请假,现在跟我去火车站!”
“去火车站干嘛?”
“严嫂出事了,被一辆小货车给撞了,现在在医院!”
“啊?严重吗?”
“很严重!”
李汤霓感到头皮一阵发麻,全身所有的血液都逆向流向了头顶,手脚冰凉,心如针扎。
这种奇异而恐怖的感觉,在多年后回忆起来,依旧那么栩栩如生,让人透不过气来。
而这种感觉又是有些熟悉的,因为在初次听闻爷爷中风的噩耗时,曾经出现过。
原以为自己埋怨或者不那么在乎那个人,而此刻,她的紧张已说明了一切。
匆匆请假赶往车站,最快一班车也颠簸了好几个小时。
曲南休和李汤霓相对无言而坐,之前闹的小别扭已不值一提。
李汤霓满脑子想的是:还来得及吗?如果来不及,难道要我抱憾终生吗?
曲南休起身坐到她旁边,让她靠在自己肩上。
有时候,无言的陪伴就是最有力的支持。
本来很坚强独立的李汤霓,有了依靠,眼泪反而变魔术似的掉了下来。
这是李汤霓第一次回到自己出生的故乡,这里的一切都是那么陌生。河边绿化不错,风景还好,然而她断然无心欣赏。
按照严叔提供的地址,终于摸索到了那家不大的医院。这也是李汤霓出生的医院,只不过当年要比这还破旧寒碜得多。
推开病房门前,李汤霓一直在发抖。
曲南休将她的手放入自己大大的掌心:“别怕,有我呢。”
有这一句话,平时的小矛盾,还有那个女孩是谁,这些都灰飞烟灭。
病床上躺着的人,被裹得严严实实像个木乃伊,因为全身多处骨折和挫伤,这一撞,不亚于从好几层高的楼上掉下来。
悲伤逆流成河。
一旁的严叔一直在用骨节粗大的手腕擦眼泪,说:“你们俩怎么都来了?耽误你们上班了啊。”
他说妻子被撞了之后一直昏迷不醒,医生说醒过来的可能性小于10%。
“哇”地一声,李汤霓哭了出来,“妈!你醒醒!我应该早点来看你的!”
严叔一听,吓得连抹眼泪都忘了:“她,她,她说什么?”
“我就是你们的亲生女儿!对不起,我应该早点儿告诉你们的。”
曲南休出面做了解释。
严叔被这突如其来的失与得惊得百感交集,差点休克了,又叫来护士。
临床的病号都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
这么重的伤势,本来应该在ICU的,但无奈医院条件实在有限,只能好多人一个病房挤挤。
李汤霓提议:“我们换家医院好好治疗。”
可是,严嫂最终还是因为伤势过重引发感染,来不及换医院就去世,到了也没有留下一句话。
因为聋,到了也没有听见女儿喊一声妈妈,就这样结束了悲苦辛劳的短暂一生。
李汤霓傻了,欲哭无泪,她最终还是错失了认亲的机会,心里别提有多后悔了。如果早点听曲南休的话,也不至于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送别严嫂之后,因为还要处理小货车司机撞人致死的善后问题,严叔说什么也不跟他们回北京。
李汤霓只好在当地中介,请了位至少看起来忠厚可靠的保姆暂时照顾他,回去再做商议。
没想到一年之间,她失去了两位亲人,并且都没能听到他们说出最后的嘱托。
曲南休抱着她,轻轻地说:“应该给你买条红腰带的,忘了今年是你的本命年。”
李汤霓指着心口说:“这儿难受怎么办?早听你的,和他们相认就好了!现在后悔得喘不过气来。”
曲南休默默地想,你再忍耐一下,二代后悔药很快就要出来了,到时候我跟教授说一声,第一个拿给你试用,就会好受一点了。
想到这里,他还没忘了解释:“你在宠物店看到的那个女孩,是我的导师罗教授的女儿小锦,以前我当过她的家教,我们挺熟的。”
“知道了,不用说了。”
在刚刚又经历了一次的生死面前,吃醋是根本不值一提的小事。更何况,这一路,曲南休的关心和尽责,已经说明了一切。
再说白兰度公司的正销售总监杰克逊,是个白人,不懂中文。这也是白兰度打算用双语流利的雷行,顶替他的一个重要原因。
现在这个商业社会,谁得了中国市场,谁就等于斩下大半壁江山。
虽说杰克逊很有紧迫感,早就找了中文老师来教,但一把年纪了,初学说话,哪能跟雷行的语言优势比呢?
再说了,学中文不光要咬文嚼字,还要真正懂得文字背后的文化涵义才行。
别的不说,就让杰克逊去做本文作品相关里的《留学生美女的考题》,他就得一个头变三个大。
博大精深的中国文化,岂是一朝一夕就能够啃完的?
正副销售经理齐聚一堂,本应由杰克逊给雷行讲讲公司的发展战略和品牌规划,但杰克逊只挑些并不紧要的说,比如员工绩效考核方法等等,虽然这也确实属于销售总监管理的范畴。
雷行听得一肚子气,但每每提出一些关键问题,总被杰克逊打太极给搪过去。
他当然想向白兰度反应,但又怕老板觉得自己初来乍到就告状,不妥,只有暂时忍耐,心想,早晚有我坐上你这把交椅的那天。
可是这看似理所当然的一天,似乎永远不会到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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