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六朝面色陡然一沉:“出什么事了?”
“你还在美国吗?”
“我现在北京。”
“那太好了,咱们见面说,你现在有空吗?”
两年没见,上来就这样说话,还真有些唐突,程六朝朝哥儿几个聚会的包间望了望:“现在不行,明天吧。”
对方语气十分焦急,好像一分钟也等不了了:“明天最早能几点?”
程六朝提前查过天气预报,第二天是晴天,PM2.5指数很低,本来打算一早带着黛比去爬长城的。
她好不容易来一次中国,时间有限,行程安排得很满,况且她已经梦长城梦了老长时间了。
但他听得出,对方十万火急不是装的,就改口说:“那明早七点吧。”
两人约在某酒店大堂的咖啡厅见。
第二天一早,程六朝看到坐在那里等自己的人时,大吃一惊!
来的人是阮亭,这程六朝是知道的。但仅两年多没见而已,她竟仿佛苍老了十多岁!
平底拖鞋代替了从前的数寸高跟,没化妆,头发显然完全没打理,衣服也像是随便抓过来套上的,宽宽大大——那个光鲜时髦的年轻贵妇,变成了满面憔悴的十足大妈。
他看着这个曾经爱过自己、被自己拒绝、如梦初醒后自己又惦念了她好几年的女人,心中涌动着复杂的情绪。
本来,自从她铁了心要插足秦易的家庭起,程六朝就打算彻底把她从记忆中抹去,而且因为有了黛比,也确实成功做到了的。
但此刻看到阮亭的惨状,他改变了心意,如果有能帮得上忙的,他决定全力以赴。
想到她可能是需要用钱,程六朝快速计算了一下自己身上现有几张卡的额度之和。
不过万一是她和秦易之间的感情问题,自己就无能为力了。现在和以后,黛比才是他全心想维护的人。
“阮亭,好久不见。”
就不问过得好不好了,一看就不好。
阮亭可怜兮兮:“六朝,谢谢你还愿意见我。”
“客气了,说吧,找我什么事?”
很久没见面了,也没有太多寒暄,更别提什么重逢的喜悦。
阮亭黑眼圈明显,一看就是长期睡不好。
她怕太突兀,所以决定不开门见山,还是花几分钟娓娓道来:“我跟秦易结婚的时候,很多人都反对,有直接骂过来的,也有婉转表达的,其中也包括你,可惜当时我没有听进去,一意孤行拆了人家的家庭。婚后,他给我买了一套大面积公寓,我们马不停蹄开始装修。第二年,我生了个女儿俏妞。”
阮亭抬头看了看程六朝,他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她凄然一笑,当然能感觉出,对方早已不在乎自己了。
程六朝不说话,静待后文,但他知道,生孩子绝不是让一个女人一下苍老十岁的主要原因,肯定跟心情有关系。
“俏妞很乖巧,那段日子我也觉得很幸福,但我知道,自己的幸福是建筑在别人的痛苦之上的。好景不长,我发现秦易开始沾花拈草,有时夜不归宿,我们从小吵到大吵......有一次,吵架的间隙我发现,女儿发起了高烧。我没心情带她去医院,以为多给她喝点水睡一觉就好了。可是第二天,烧得更厉害了,身上还出现了淡紫色的瘢痕。正好这个时候看见新闻里,曝光了一家家喻户晓的名牌壁纸厂,说他家产品致癌。我心里‘咯噔’一下,因为我们家装修,里里外外用的全是那个牌子的壁纸!”
睿智如六朝,已经猜到她要说什么了。
“错在我,俏妞是无辜的,为什么不报应在我身上,为什么要让那么小的孩子遭罪!”阮亭不顾邻座的眼光,情绪激动地小声啜泣道,“俏妞被诊断为急性淋巴细胞性白血病......”
那么多癌症,并不是小说里的情节。
事实上,我们的自然生存环境越来越差,尤其在帝都,空气污染问题越来越严重,许多人缺乏锻炼,作息不规律,饮食不健康,工作压力大,心理亚健康......
虽然现在的物质条件比从前好了不知多少倍,但毋庸置疑,老一辈早睡早起、饮食清淡、勤劳节俭的生活习惯,确实是更值得推崇的。
当然,致癌的原因,除了遗传之外,还要加上许多黑心厂家的产品质量不合格,比如,装修、家具、玩具......这些就像一只只无形的黑手,伸向现代社会的每一个人。
程六朝拿起阮亭放在桌上的俏妞患病前的照片看了看,小姑娘肉嘟嘟的脸,亮晶晶的眼,梳着两只朝天的小抓揪,很是可爱。
他冷静地问:“现在病情发展到什么地步了?”
“正在进行化疗,特别受罪,我看得心都碎了。但医生说只起缓解作用,大概只剩下三个月的,她还那么小......”
阮亭已泣不成声。
在爱情当中,她的感情也许曾经虚假过,曾经受到物质的影响过,但作为一个母亲,她对女儿的关心和心痛是那么纯粹、不掺一丝杂质的。
服务生犹豫着过来问要喝点什么,程六朝伸手婉拒。他知道阮亭一定不希望这个样子被太多人注意。
他吁了口气问:“在哪个医院?我去了解一下情况。”
阮亭报出了医院和主治大夫的名字,然后擦了擦眼泪补充道:“我了解过了,美国弗雷德·哈钦森癌症研究中心,已经公布了治疗白血病,特别是晚期白血病的新方法,就是对免疫细胞‘T细胞’进行基因改造,注入患者体内之后,它们会摧毁癌细胞并记住它们,在人体内年复一年的巡逻,防止癌症卷土重来。他们早期临床试验,94%患有急性淋巴细胞性白血病的患者癌细胞完全消失。我想去联系他们,可是我个人去联系,分量太轻了,那么多排队的,肯定轮不到我。你家医院名气大,能不能以你们医院的名义帮我联系联系他们,用那种方法给我女儿做治疗?我可以马上把俏妞送到美国去,就算倾家荡产也在所不惜!”
说着,眼泪又串串坠落。
四平八稳的程六朝还是那句话:“我先去了解一下,你不要着急。”
仅此一句话而已,连纸巾都没有递,看上去有些冷血。
这就是程六朝跟曲南休的区别。
老程极其冷静、理性,心中好似有一张图标,清楚地罗列着自己与每个人之间,该分多大的距离,可以提供多大数额金钱的帮助;
可若是小曲见到别人哭,尤其是女人,不论以前有过什么样的过节,都会马上心软得一塌糊涂,这个时候借他的肩膀、胸膛乃至钱包、信用卡,易如反掌,怪不得他总是发不了财呢。
“六朝,你说这是不是报应?看来人在做,天在看,是真的。我特别后悔,当初破坏人家的家庭,现在,自己的家庭也保不住了......”
关于这个,该说的话程六朝老早就都说过了,现在马后炮也没意思,他略有些焦虑地看了看手机,因为黛比还等着呢。
“你难得回国,一定还有事吧?”
“是有点儿事儿。”
“那忙去吧,不耽误你了。”
阮亭是自己走的,尽管背影楚楚可怜,程六朝也没有送。他打电话给黛比,让她多等一会儿,然后转身去自家的私立医院。
父亲程诗万问他:“你这小子,不是说今天陪女朋友爬长城么?怎么又跑这儿来了?”
程诗万也曾经操心儿子的感情问题,但这次见过黛比之后,不得不夸儿子的眼光——这米国姑娘,朴实、大方、勤奋、不虚荣。
“爸,美国弗雷德·哈钦森癌症研究中心,进行基因改造过的对抗癌细胞的T细胞,已经投入临床应用了吗?”
程诗万显然对儿子美人在侧还能关心这么专业的问题感到意外:“投入是投入了,但是目前只限于美国,而且据我所知,只有一两家医院。你为什么忽然问这个?”
“哦,一个朋友的孩子得了急性淋巴细胞性白血病,我帮她打听打听。”
“朋友的孩子?哪个朋友啊?我认识吗?”
“您肯定不认识。有没有可能,我以咱们医院的名义联系他们,把孩子送过去治疗?要是让她自己联系,那样的案例太多了,人家肯定不搭理。”
“就算咱们医院出面,人家可能也不搭理,不过你可以试试,该帮的忙得帮。你自己准备材料吧,需要我签字的再找我。”
“好,谢谢老爸。”
程六朝这次回国,感觉每个人都有变化,而变化最小的要数小曲。
也许是因为,一个守得住初心的人会永远阳光如初吧?
“诶,爸,我看你笑容满面的,怎么心情这么好?”
程诗万咧着嘴说:“儿子回国,当然高兴了。”
“不是吧,我以前回国从没看你这么兴高采烈过。”
“那不是你这次带女朋友了嘛。”
“就没点儿别的高兴的事儿?”
“没了,怎么着?”
“那我走了啊。”
“晚上记得带黛比回来吃饭啊,我亲自下厨!”
二十多年父子不是白做的,程六朝总觉得,老爸最近有什么特别值得开心的事情,但是他居然不愿意跟自己分享!
算了,给老爸留点私人空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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