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大早乡亲们便忙碌起来。负责场地的负责场地,负责婚宴的负责婚宴,房屋内外被装扮成婚房的模样,到处都是喜庆的红色,王晶儿没有见苏以云,而是躲在自己的房间里,由母亲亲自为她梳妆打扮,为她穿上大红色的婚服,佩戴珍贵漂亮的首饰。
王晶儿对着铜镜中与往常大不一样的自己,幸福之余多了几分羞涩。今晚她就要与心爱的男孩子成亲,然后过上幸福美满的生活,简直就跟做梦一样。
虽然苏以云比自己小三岁,但个头已经比先发育的她高了,抱着很有安全感,而且他也很喜欢自己,很爱护自己。
想到这,王晶儿不由得自己对自己笑了起来。看得为女儿梳妆打扮的母亲边摇头边笑,直想着女儿长大了。
屋内没有一方空气不飘着幸福的味道,作为婚礼的男主角的苏以云,他一大早就换好了金红相间的华丽婚服,光站在那里面带微笑,就显得潇洒无比。
他没有待在即将举行婚礼的现场,而是徒步走上最初修炼的那座高峰。一步一步,走在开辟的石道上,回味着自己的过往。
原先这山里,是野兽横行,遍地泥泞的。长流村的人们想要上山困难无比,还容易遭遇危险,后来苏以云以自己的力量领头,斩杀无数凶恶的猛兽,与猎队齐心协力用石头铺了一条平稳的上山小路。
他现在脚踩在石路上,每一次触碰,仿佛就有无数张面庞,无数个记忆中的画面在脑中浮现。那是温情与岁月的痕迹,自己成长的同时,也是村子的长大。人们的幸福,亦是他自己的幸福。
一边回想往事,一边爬上山顶。苏以云时隔两年再一次登上了当初他在紫气东来时勤奋修炼的山顶。抬头看,明媚的阳光从最高处洒下,回头看,忙碌且喜庆的村里比五年前繁荣的多。
“五年,对于我来说太长太长......”苏以云感慨万千,他二十岁与罗睺相遇,进入修真界到先龙秘境途中也不过经历了一年的时光,但在模拟世界中,五年的光阴竟然就这样过去,飘走的一刹那连个影子,一片衣角都不留。
他从最黑暗的角斗场,突然被吸入到一个崭新的世界。勾心斗角,生死鏖战,染血俏容,还有身边无数条连陪葬品都算不上的生命,一直与这些东西为伴的苏皓突然再也不需要看到这些东西,反而过上了阖家幸福,积极努力,正义勇武的人生,连人一生最大的婚姻幸福也悄然而至。虽然不是与水胧月,而是与“童晶儿”。
当苏以云再一次回到长流村,回到这个起点,仰视白云苍狗,忽然萌生出一种他本来就是出生在这个世界,是圣荒大陆的人的错觉。
心中仿佛有一个声音在对他说,不要管什么证道圣德了,也不要去杀人了,安安心心地待在长流村,与王晶儿过一辈子幸福的生活。等到白发苍苍时,再魂归现世。
不理纷争,多赚一世,也没什么不好的,休息一下吧,你苏皓本来就是——
凡人啊。
“我苏皓,是个凡人吗?”他自言自语道。本来清明的精神世界中,一股迷惘之雾不知从哪儿生出,瞬间席卷了整个识海,将他的灵魂笼罩在摸不到尽头的迷宫中。
而沐浴在阳光中的苏以云,瞳孔开始渐渐失去焦点,最后化灰般呆立在那里。
......
风云在加速移动,落日在加速坠落,转瞬间夜幕就降临了这个世界,璀璨迷人的星月重挂在高高的天穹。但此时,一股浓浓的烈火黑烟从山脚下腾腾而起,火势随风变强,很快就张牙舞爪地将烟抹在星空之上。
宛如失去灵魂一样的苏以云在山顶站了整整一天,当浓烟蔓延到他站立的位置时,他身体才本能地抵抗起来,这一颤抖,便唤回了苏以云的意识。
他的瞳孔重新变得有神,喉咙也被烟雾呛得咳嗽起来。无论怎么说,总算是恢复了正常。
“好险,好险。我差一点就被迷失了......”醒神后的苏以云跑到无烟的林子里大口喘着气,他一手抓着胸前的衣服,感觉背后已经被冷汗浸湿了。
为什么会这样他大概能懂,在圣德第五关的世界中,但凡他起了一点放弃的念头,灵魂就会彻底迷失在无尽的迷宫中。他必须时时刻刻保持着证道圣德成为胜者的念头,才能在这个世界留存下去。
可这么一来,王晶儿又该怎么办?
苏以云的内心开始剧烈地挣扎起来,不过远处飘来的浓烟在此刻吸引了他的注意。他瞳孔剧烈收缩,突然意识到浓烟来的方向正是长流村的方向。
难道王晶儿的担忧,真成了现实?
苏以云下意识地咬破了下唇,拔腿用出全身的力气向村子的方向跑去。父亲,母亲的面容在他脑海中一个个浮现,王晶儿满脸幸福的模样如同冥冥之中的一只手,狠狠地掐住了他的心脏,让他难以呼吸。
“求你们了,千万不要出事啊!”
......
终于到了!苏以云一个飞跃冲出了密林,上山时毫无破损的婚服在下山时被树的枝杈划破了好几处,连脸上都带了几道划痕。
可是,当他看见村子的模样时,他彻底呆住了。
无数间房屋倒塌在熊熊的烈火中,浓重的黑烟覆盖了大半边天,到处是断壁残垣,到处是破碎的器具。一幅毁灭的图景猝不及防地映入苏以云的眼中,让他几乎大叫出了声。
不过现在不是崩溃的时候,苏以云快跌下悬崖的心情突然刹车,他想起来自己还没有看到一具尸体,也就是说乡亲们可能已经逃走了。
想到这里,必须确认这一点的他奋不顾身的冲进了重重黑烟中,他发了疯似的跑,凭着感觉向自己家的方向跑,但黑烟好似无穷无尽,怎么也看不到光明。
“砰,”他的脚突然踢到了什么东西,那东西又重又宽,将本来就平衡不稳的他直接带倒在地。他吃了痛后急忙爬起来,想去看刚才拌倒自己的是什么。
结果,一张染血的熟悉面容赫然撕碎了他最后的一丝侥幸。那人眼神失色,七窍流血,脖颈上有一道又深又长的刀口,血已经流到干涸。
是他的父亲!
“爹!”苏以云惨叫出声,他抱着父亲的身体,不轻弹的眼泪根本压抑不住地夺眶而出。
一阵风从侧面吹来,刮散了厚厚的浓烟,苏以云眯着眼泪垂流的眼睛向那儿看去,模糊中只看到黑压压的一片人影。
“究竟是谁!”苏以云顿时暴起,猛然挥出一道刚猛的拳风!螺旋的拳风刺破重重黑烟,将背后的一切彻底暴露在他的眼前。
全身裹着黑甲的一群战士占据了自家房屋前的一片空地。他们动作干手起刀落,用滴血的白刃收割着一个又一个村民的生命。满地惨然的尸体横七竖八地倒在那儿,表情皆是恐惧与迷茫。还活着的在逃的村民绝望地哀嚎出声,然后被追上来的战士一刀砍成两半。
触电的麻痹感一瞬间从头顶直通全身,苏以云的双眼瞪得全是血丝,两只手攥得爆出青色的筋络。
“你们在......干什么!?”他歇斯底里地喷声大吼,身体如同一支劲霸射出的血箭,卷起螺旋的气流冲进屠杀村民的黑甲战士中间。
一名战士第一个看到了冲来的苏以云,可他刚发出半个音节,就在一声堪比炮弹坠落的“轰”声中连甲带人地化作肉泥,血溅当场。
巨响惊动了所有正在屠杀村民的黑甲战士,他们纷纷把头转向苏以云,然后马上丢弃了手中的目标,右手正握着剑,左手拔出背后的盾齐齐地包围上来。
士兵!苏以云残存的理性告诉他这个事实,但他已经彻底陷入了疯狂。他像一个失控暴走的战争机器横冲直撞地撞进黑甲士兵的包围圈。左手右手带着一万分的杀意狠意动起来更甚雷霆。
“轰轰轰轰轰!——”恐怖地堪比八级台风的气浪再现当场,他如风魔在世一般挥动双手将无数具穿在黑甲士兵身上的铠甲隔空打得凹陷下去!从包围圈中漏出的暴风把剩下的浓烟直吹到八百米外。砖瓦吹飞,老树俱断,比太阳更耀眼的光芒照亮了无烟的天空,掩盖了星月,亮得仿佛在正午时分。
苏以云不知自己轰了多久,打出了五百拳还是一千拳。待拳消力竭之时,他像失去丝线的木偶一样双膝跪地。他周身五百米内没有一个人影,换种说法,他跪在半径五百米的圆形血痕中,再往外,是残破的铁片与恶心的肉糜堆在一起的血环。
世界失去了声音,也失去了色彩,苏以云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想什么都不想,昏沉沉地睡去。
“好可怕啊,苏以云。”突如其来的男声惊醒了即将昏倒的苏以云,他强行分开已经紧紧贴合的上下眼皮,朝声音来的方向看去。
一身更为纹路装饰更为狂放的黑色战甲,一张不带头盔露出来的不认识的脸庞。
男人的手中提着一个长发的头颅,他怪笑着踩着堆积到小腿的肉糜闯入了苏以云刚刚肆虐过的领域,对苏以云抛出一个嘲讽的笑容。
然后,他将手中的头颅对苏以云用力一掷,头颅砸在苏以云的脑门上,然后咕噜咕噜地掉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最终正脸对着苏以云的眼睛停下了。
嘶嘶嘶嘶嘶嘶嘶嘶嘶嘶嘶——
那时,他的耳朵边只能听到这样的声音。眼前的世界盖上了一层古旧电影特有的沙影,所有的事物都被划上灰线,被撕碎后一个个从他的眼中消失了。
“怎么了?怎么跟个死人一样一动不动的?别担心,她死前还是清白的,只不过身体被兄弟们拿乱刀剁成了肉泥罢了。”黑甲将领充满恶意地道。
但是苏以云听了还是一动不动,甚至连多余的颤抖都没有,他真跟死了一样,低着头跪在地上。
黑甲将领看自己这么拿刀在对方的心上割对方都毫无作为,嗤笑一声后顿感无趣。
“算了,你杀了我五十名先天境界的精锐士兵,现在也不可能有力气说话了。死前给老子听好了,你老子我是被你害惨了的星罗城城主!你这个贱种,害得我们星罗城人心惶惶,害我被革职软禁!你放出穷凶恶极的罪犯,夺走了多少条生命,毁灭了多少个家庭!你这个披着少年皮囊的病态恶魔,今朝我抛却道德屠你全村,就是要让你尝到这种人生毁灭的痛苦!和我一起去到十八层地狱吧,你这个怪物!”
星罗城主歇斯底里地喊完疯狂的复仇宣言,三步并作两步走到跪坐的苏以云面前,举起刀刃,怒劈而下!
银光掠过,血溅四方。一个人,应声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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