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兰馨

人生由淡淡的悲伤和淡淡的幸福组成，在小小的期待、偶尔的兴奋和沉默的失望中度过每一天，然后带着一种想说却又说不出来的‘懂’，做最后的转身离开。

——龙应台

隔日，谢心若早早的就起床了，在厨房忙忙乎乎半个小时，做了一顿简单的早餐，煎蛋，吐司，培根，热牛奶……

谢向阳从三楼健身房下来时，就看到他的小女人，正端着餐盘从厨房出来，放到外面的餐桌上。

谢心若看着他，一身休闲的运动装，额头上还密了一层细汗，浑身散发着男性荷尔蒙。

“可以吃早饭了，你去看看母亲起来没？”

谢向阳看了她一眼，笑笑：“恩，我冲个澡，去叫母亲吃饭。”

谢心若收拾妥当，跟着他上了楼梯，说：“你现在可真帅。”

谢向阳眸子一紧，把她裹紧怀里，坏笑：“你现在是在跟我暗示什么吗？”

“我才没有，我去看看安安醒了没。”她用力从他怀里挣脱，小跑到楼上，谢向阳站在楼梯处，看着她的背影，不由得摇摇头。

不是说一家人坐在一起吃早饭，是幸福值很高的家庭活动么。

现在他们一家坐在温暖的室内，吃着简单的早餐，每个人脸上都挂着笑，不就是最幸福的时刻么。

“母亲，我的厨艺不太精，你尝尝合口吗？”谢心若对着对面的女人说。

兰馨喝了口牛奶，然后吃了一口谢心若递给她的三明治，点点头，语气客气：“不错，不像我都不会做饭。“

“倒是向阳做的东西很好吃，这点真不像我。”

谢向阳笑着说：“我是真不敢吃您做的东西。”

说完，大家都笑了。

吃过饭后，谢向阳去公司了，谢心若让阿姨收拾了一下餐桌，自己则抱着安安陪兰馨坐在沙发上谈心。

兰馨是一个挺健谈的人，跟她聊天，谢心若觉得很舒服，她是一个很懂得诉说和倾听的人，这让谢心若从心内更加喜欢她，但谢心若也看出来她的态度对她很客气，不过她也没多想，以为只是刚认识的缘故，并未往深了想。

谢心若知道谢向阳的外公一门在法国是一个很有威望的贵族，而在兰馨这一辈就她这么一个女儿，所以从小家里人对她都格外宠溺。

其实仔细观察就知道，兰馨虽然是一个娇小姐的模样，但是内心却很强大，这可能跟早期和谢向阳的父亲一起创业的缘故。不过她也听说她的身体并不是很好，早年那场车祸，虽然性命保住了，但是各种并发症伴随着她，所以她并没有看上去那么的健康。

谢心若跟她交谈了会儿，看出她脸上的倦意，谢心若不好再叨扰，于是说道：“母亲，您去楼上休息一下吧，我陪安安在下面玩。”

兰馨并没有推脱，她抱了下安安，原本想亲亲她，最后却什么都没做，只是对她说：“也好，那我去楼上休息会儿。”

兰馨站起身的时候，又忍不住开口：“心若，安安的身体，我都明白，这么多年你辛苦了。”

兰馨很明白整天陪着一个生病的人是什么感觉，她太明白了，所以她打心里心疼谢心若。

当年那场车祸，自己的丈夫和谢明坤夫妇都丧生在那场意外里，而她侥幸的活着，她却觉得生无可恋了，是父亲把她和儿子接去法国，找世界上最好的医生救治她，给她重新活下去的希望。

这么多年她的父亲看着她的身体愈来愈差，身体日复一日的不如以前，心里是何种难过，她都看在眼里，世上最折磨人的方式大概就是父母看着生病的孩子救助无门吧。

兰馨想起父亲的去世，心里就忍不住的难过，她当时发病，躺在急救室里差点醒不过来，而自己的父亲硬是把自己的一颗肾给了她，而她的父亲就是在手术时突发心肌梗死，抢救无效。她知道孩子在父母面前是怎样的重要，如果可以宁愿拿自己的命去换，所以她太了解谢心若这几年的苦楚了。

她知道自己的儿子是个怎样的人，一旦认定了的事情，别人根本形成不了阻碍，所以她希望儿子幸福，也希望自己的儿子能给这个小女人和孩子幸福。

谢心若没想到兰馨会跟她这样说话，一时愣住，她更没想到眼前这个尊贵优雅的女人，内心里装着怎样的苦楚，她只觉得眼前的这个女人，此时看起来很悲凉，让她忍不住的想抱住她给她安慰。

所以当她起身抱住她那一刻，才知道这个伟大的女人身子是那样的单薄。

“您放心，我会好好照顾安安的。”顿了顿又说：“还有向阳。”

兰馨轻轻的拍了下她，脸上恢复了以往的笑容，客气又疏离：“好了，心若，我相信你，也相信向阳。”

晚上，谢向阳回来，吃过晚饭，就感到他的小女人有些不对劲，但并没深想。但到睡觉时，她窝在他的怀里，一声不吭的模样，有些吓到他了。

“怎么了，若若。”

谢心若窝在他怀里的脑袋轻轻摇了摇。

谢向阳并没打算放过她，而是轻轻按开灯，抱着她坐起来，表情极为认真的看着她，说：“若若，你都郁闷一个晚上了，你敢说没事？若若，你并不适合撒谎？不管发生什么，我都有权利知道，现在我们是合法夫妻，既然给了你向我倾诉的权利，为什么不实施。”

谢心若依旧耷拉着脑袋，一言不发，就像是没有精神的小猫。

“若若，你看着我？”

谢心若抬头看着他，心里一动，缓缓开口：“其实也没什么事情，我就是突然发现母亲没有看上去那么坚强，而且她跟我们相处的时候有些不想亲人，很客气。我感觉她活的很辛苦，虽然她生活无忧，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你就是因为这个郁闷了一个晚上？”谢向阳眼里有些惊讶，没想到才一日的光景她就看出了母亲的别扭。

谢心若有些无力的点点头。

谢向阳盯着她看了好半响，说道：“你的感觉没错，我妈很辛苦，这个跟金钱物质无关，她心里承受的东西太多了，我们能做的就是多多关心她，你不要多心，其实她对你和安安都是打心眼里喜欢的。”这次他没说是自己的母亲，而是叫了妈。

谢向阳看着依旧无精打采的小女人，闭了闭眼，继续道：“我爸当时为了救她，把她推出了车厢，自己却葬身火海。而我的外公也为了救她，把自己的肾换给了她，但是外公却在手术中突发心肌梗死，抢救无效。”

谢心若一时怔住，不知道如何接话，他的父亲和外公去世她是知道的，只是没想到这里面的事情是这样的。

她看着他说这话时，语气很平淡，平淡的像是在叙述别人的事情那样，可是谢心若知道此刻他内心是如何的汹涌不平。

谢心若有些心疼的看着他，不知道怎么安慰。

怪不得，怪不得他的母亲会漏出那样的悲凉，这辈子最爱她的两个男人却为了救她都葬送了性命，她是何其的幸运又是何其的悲惨。

这就是有多幸福就会有多么难过吧。

而作为她儿子，什么都做不了，就连安慰都不知道从何处入手，她怎么看不出他虽然很关心她的母亲，但也很克制。

末了，他又说：“我妈自从我爸去世后，就不许我再叫她妈，而我外公去世之后，她更是对我很疏离，甚至她有病都不让我去看她。”

谢心若心里一疼，有些不能呼吸。

“向阳，对不起，我没想那么多。妈，是不是，是不是怕你和爸爸外公一样，怪不得我看她明明很喜欢安安，却不像别的祖母对孙女那样亲近。”

“对啊，她怕我和爸爸，外公一样，所以一直克制着我靠近她，如果不是我告诉她安安生病，她根本不会回国。”

他没告诉她，当他告诉母亲他结婚时，母亲的原话是这样说的：“向阳，你自己过好你自己的生活就好，我知道就行了，不需要来参与，既然结婚了，就好好的，你一定会幸福的。”

谢心若眼有些发烫，她不知道如何安慰他，在这一刻一切语言放佛失去了力量。

谢向阳看着怀里的人紧皱在一起的五官，不由得笑笑：“吓到你了，我没事。”

“向阳，其实我们都知道妈很爱你，才会这样做的。”说完，又向他怀里使劲钻了钻。

他抬手摸摸她的头，安慰道：“我知道。”

他当然知道，没人会比他更明白他的母亲对他的爱了吧，别人看着也许觉得他们不亲近，可是真正了解的人，才明白他母亲对他的爱是怎样的刻骨，所以他从来都没怪过母亲，他只是希望她能够过得简单一些，开心一些。

兰馨第二天醒来时，就要和他们告别，说：“我已经定了机票，马上就回法国。”

谢心若原本想挽留，可谢向阳对着她摇摇头，然后对着他母亲说：“母亲，你到了法国记得打电话，然后好好照顾自己。”顿了顿，又说：“你要是想安安了，我们就去看你。”

兰馨看着他，她缓缓的伸出手，最终只是落在他的肩膀上轻拍了下，说：“好，那我就走了，你们都别送我。”

谢心若看着兰馨单薄的背影，心里说不出的心疼，她看到她刚才转身时眼泪滑落的样子，这样一个美丽又心善的女人，可惜命运的捉弄，让她连基本的亲情的爱意都不敢表露。

别人肯定都觉的她很幸福，可她自己却是怎样的恐惧这一切，她想如果可以，她希望宁愿死去的是自己吧，那样就不用像现在这般，明明痛苦的活不下去了，还要继续坚持的好好活着，因为她不光为了自己，还是为了另两条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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