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万念俱灰

“碧青，可以拿出来了。”卫如蔓抬起那双如枯井一般凤眸，扫了一眼还在挣扎的芷月，又看了看失魂落魄的卫景耀，以及脸色巨变的何玉莲和卫尚书，最后对碧青说道。

“是。”碧青转身走进里屋，很快拿出一块带有泥土的劣质玉佩，丢在芷月面前，冷冷地说道：“这就是你迷恋大少爷，连大少爷交给你的东西是什么颜色什么样子，你都不曾仔细看过，你好好看看，就这块劣质品，能是四皇子随身所配之物吗？如果刚才真被你们寻了出来，小姐现在恐怕是早已身首异处了！小姐一直为你留有脸面，却想不到你竟然如此歹毒！”

碧青的这话，让众人又是一大冷噤，三夫人的手无声无息地握紧了拳头，可不是吗？看刚才那芷月用疯狂模样护住那盘花，不就是逼着大家动手翻出铁证来吗？大家都没见过四皇子的那快玉佩，如果真从泥土里翻了出来，即便四皇子说明那不是他的，卫如蔓的死罪可以逃脱，但也绝对不能留在卫府了！这大少爷今日是一计又一计，两件事情都是直取卫如蔓的性命！难道卫如蔓对他们的威胁真有如此巨大吗？

“大哥，妹妹今日就把芷月这丫头托付给你了。不过呢，日后还得劳烦你多多教导才是，她虽然极为聪明伶俐，但难免也会有犯迷糊的时候。”卫如蔓的声音极为动听，不高不低，不轻不重，犹如夜莺一般令人陶醉。然而，此刻听在众人的耳朵里，却如万年冰窟里的冰剑狠狠地刺插着心脏一般。

如果是平日，芷月定会毫不犹豫地被杖毙，但，今日卫府的特殊状况，断不能直接取她性命……

“一派胡言！卫如蔓，你个贱人，不要以为你手上有了一点点伤，就可以用来迷惑老夫人和父亲，你这苦肉计未免也太明显了吧！你以为老夫人就凭一个贱婢的一人之词，就相信了么！”卫婉兮眼见大哥被卫如蔓逼得毫无招架之力，心里一急，冲口而出。她恨不得扑上去撕烂卫如蔓的那张脸。

卫如蔓只是清冷地看着这位大小姐，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你拥有天下第一美貌，如此精明的女子，怎么可以寄托一个饱读经书，在官场上颇有手段，但常年游离在外的公子哥来为你在闺院之中出气报仇？不对，如果不是拥有前世的记忆，自己今日也难逃她兄妹的魔掌了！苦肉计？如果不是你们鬼迷心窍，丧尽天良，恶毒到拿整个卫府的生存来蒙蔽大家，陷害与我，又如何能逼迫到我不得不反其道而行？

卫成峰看着卫如蔓那幽黑的双眸里不带一丝感**彩，心里着实不解，自己这个女儿，从小就被送出府，一定在外面吃了不少的苦头，这好不容易回来了，为什么就不能事事隐忍，安安稳稳地和大家和平相处！明明知道卫景耀身为卫府大少爷，前途不可估量，是断然不能娶府里的任何一个丫头为妻为妾！卫府近百年来的清誉不能毁于一旦！如果是平日，悄悄处置了那奴才便是，可是今天全府上下都知道了这奴才与大少爷有染，一旦有风声传了出去……此刻，绝不是处置她的最佳时机！

老夫人面如冰霜，端着茶杯，微微眯着眼睛，仿佛在细细品味着那茶水的缭绕青烟。

老夫人的亲信周妈妈看了看老夫人的神色，不动声色地招呼着卫景玉和小凤妮站了起来，退到了一边。

屋里，一片寂静，静得令人心惊胆战，偶尔会有夜莺的鸣叫声从窗外传来，月色朦胧，投射到屋子中央的那盆已惨遭破坏的玫瑰花上，把那零零碎碎的猩红花瓣照影得生生多了几分血腥。

“耀儿，来，跪下给你婉兮姐姐倒茶认错。“良久，老夫人突然一脸和蔼至极的笑颜，温柔地说道。

众人一楞。

“老夫人！“何玉莲一声惊呼，猛地站了起来，又坐了下去，求助的眼睛看向卫成峰，老爷，大少爷是何其尊贵的身份，怎么可以给一个卑贱的庶女下跪认错！

老夫人的决定，让卫成峰突然意识到自己在对待子女的问题上，平日里有多么的偏心！ 此刻对何玉莲的眼神，只能装着没看见。他脸上黑得如锅底般平视着卫如蔓。

卫如蔓却低垂着眼帘，双手覆盖在膝盖上，端庄的坐着，那副优雅至极的画面甚是令人感到勾魂的窒息。此刻，已经不用自己再多费口舌，自己一回到卫府，一直以来，兢兢业业地伺候老夫人，恭恭敬敬地做人做事，从来不曾主动挑衅任何人，可是，却有人一再地不容自己，陷害自己，逼迫自己。今日之事，如果还不能让父亲醒悟，看清楚自己那一双宝贝儿女的真面目，那父亲这堂堂尚书，也就当到头了！

“耀儿，来，跪下给你婉兮姐姐倒茶认错。”老夫人又和蔼地说道，声音如同春风。

卫成峰，何玉莲，二夫人，三夫人，大小姐以及卫欣兰姐妹都看向了卫景耀。卫景耀艰难地挪着步子，一张英俊的脸上已经扭曲得隐隐地变了形。他走到卫如蔓，双手接过周妈妈手里那杯热腾腾的茶，脸上的肌肉在颤抖着，努力地张开嘴，却如同突然得了哑症般出不了声。

卫如蔓微微抬起了头，看着卫景耀的膝盖在一点点的弯曲，马上就要跪了下去。

“耀儿！”卫成峰突然喊道，终止了大少爷正要下跪的动作，他抬眼复杂的看着父亲。

卫成峰上前一步，恭敬地站在老夫人面前：“老夫人，府里出现这些不愉快的事，是儿臣失职，疏于管教。今日如蔓的确受了委屈，但卫府日后还得靠耀儿出入朝廷，能不能……”一双眼睛深沉地看向卫如蔓。

卫如蔓冷笑，看也不看此刻盯着她瞧的卫成峰，反而站在老夫人身前，重重行了一个礼：“多谢老夫人替如蔓做主，只是哥哥身子娇贵，如蔓受不得！”

老夫人淡淡看了卫成峰一眼，唇畔微启：“那就让耀儿跪十天祠堂，婉兮，你来替你大哥认错。”

何玉莲迅速判断形势，最终在嫡长子和爱女之间，做出了选择：“婉兮，你就代替你大哥，向妹妹赔罪吧。”

卫婉兮一双秋水盈盈的眸子不敢置信地看向自己的母亲，何玉莲悄悄暗示着她，她却感觉到莫大的耻辱。

强自镇定，上前端起大少爷手里的那杯茶，看着卫如蔓久久不见行动，最终跪了下去，双手把茶端过头顶，说着只能自己才能听见的话：“婉兮姐姐。”

卫如蔓微笑着看她，深深地吸了一口冷冷的空气，平复着身体里那燃烧着的熊熊烈火。

卫婉兮那张美丽的脸上，笑容变得僵硬：“今天是我和大哥误会了你——”

卫如蔓漠然地说：“婉兮姐姐错了，不是误会，是陷害。”

卫婉兮秀发如墨，一副玉容寂寞泪澜干，梨花一枝春带雨的画面。令在场的每一个人，禁不住地生出一种于心不忍之感。

何玉莲尤为愤怒，自己精心培养的爱女，日后必将前途无量，此刻却在给一个小小庶出女子跪下认错，即使卫婉兮日后再怎么风光，这耻辱的一页将永远不会被人忘记。

卫婉兮难以掩盖内心的怨恨，不得不将头埋到最低，“是，是陷害了婉兮姐姐。“她约作停顿，才接着说下去：”请婉兮姐姐宽恕。“

卫婉兮睁着一双泫然欲泣的眼睛，咬住嘴唇，那唇上的牙印分外明显，她此刻的美丽，震撼到了在场的每一位。美丽的女子，多如毛发，但能称得上大楚第一绝色的美人，却是极为珍贵。

卫如蔓看着她，一字一字清晰地说道：“婉兮姐姐，如蔓一直都非常敬重你和大哥。“

我恨不得把你们碎尸万段。

“如蔓刚回府，彼此之间难免有误解的时候。“

我回来就是要把你们全部毁灭。

“我们永远是一家人。“

等到了你们承受一切的时候，你们就会明白，那滋味，是怎样的美不可言。

卫如蔓那长如扇子的眼睫毛，一闪一闪地，而后露出灿烂的笑容，说道：“起来吧，婉兮姐姐。“

何玉莲暗暗松了一口气，以为今天之事到此为止，然而，当她看向老爷时，却猛然发现，卫成峰看向自己的眼里流露出莫大的失望，而老夫人，明明在一旁亲热地跟卫景玉说着话，此刻却看向了卫如蔓。

只见老夫人微笑着说道：“看看现在多好，一家人，就应该和和气气地生活。以后切莫再闹出什么不愉快的事了。”

紧接着一手拉着卫如蔓和卫婉兮，先是对卫如蔓说道：“我知道你是积善之人，连一株植物的生命也能让你不顾狂风暴雨地抱回屋来，你那混账糊涂丫头，就先交给你母亲**，将来怎么样就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是，多谢老夫人。”卫如蔓甜甜一笑。老夫人又对卫婉兮说道：“你把你大哥送给你礼物，全数送给你婉兮姐姐，就当你们重归于好的见证礼。”

接着，老夫人不管卫婉兮的脸色有多难看，自顾自地对何玉莲说道：“明儿，把四丫头屋子里的东西，全都换成新的，多拨点银子打发下人们，一定好好交代，今日之事，一字不许再提，一经发现有乱嚼舌根的，立即杖毙！“说着，看了看卫景玉，笑了笑，转过头来看着卫成峰，说：”从现在起，四丫头的月例银子翻倍。”

卫欣兰猛地脱口而出：“老夫人！”如此一来，卫婉兮岂不是就比她高出一级了！

老夫人漠然地看了看她，说：“到此为止，今天的事情，谁也不许再提起！”

刚才是府里最小的孩子景玉告诉她，说四丫头一切的委屈系在一个地方，那就是银子的缺乏！银子不够用，才给了别人诬陷她诅咒自己这个老太婆心狠的机会，银子不够用，才让那卑贱的奴才用绣工去诱惑大少爷的机会，缺乏银子，才有可能捡到四皇子的玉佩，想着换取银子的构陷！银子的缺乏，才让四丫头在府里举步维艰，处处受制！

最可恶的是竟然又一次拿她来做文章，难道真的很想取老太婆的老命么！可惜老太婆还没到头昏眼花的地步！

她也不是有意偏袒四丫头，的确是今日那小畜生闹出的两起事端，都是足以将四丫头打入地狱！如果不适当地安抚，保不定又会生出不该有的想法来！

就在这时候，芷月突然扑了过来，抱住卫如蔓的双腿，失声哭道：“大小姐，让奴婢留下吧！奴婢有罪，奴婢知道错了！奴婢改，奴婢一定改！求您，求您饶了奴婢吧！”

紧接着，芷月又去抓站在旁边的素雨：‘素雨姐姐，我们是从小长大的好姐妹，你帮我给大小姐求求情，留下我吧！留下我吧！“

素雨泪流满面地看着她，实在不忍心又不得不狠狠地甩开她的手，飞快转身跑进里屋嘤嘤哭了起来。一切都是你自己太过糊涂，小姐多次给你机会，你仍旧痴迷不悟！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啊！

没有完成任务，何玉莲怎么可能轻易绕过她，芷月能看到这一点，说明她还有点智慧。只是，她真认为自己会无止境地包容她么？开弓没有回头箭，既然敢背叛，就要承担后果！卫如蔓淡淡一笑，说：“现在你已如了心愿，跟了大哥，哪里还有留在我身边的道理！今后好好伺候大哥，好好过日子吧！”

芷月如尸体一般猥琐在地，脸上全然一片万念俱灰。

在大家千变万化的表情中，老夫人由周妈妈搀扶着走了出去，大家也都木然地赶紧跟了出去，天的东边，已经开始隐隐泛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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