齿轮之心的反噬

齿轮转动的声响从胸口传来，咔哒咔哒的动静让沈慕晴头皮发麻。她猛地睁开眼，看见自己躺在纯白的金属台上，四周墙壁泛着冷硬的蓝光。海凌趴在台边，银蓝色鱼尾有气无力地垂在地面，那些刚长出的珊瑚状组织正在剥落，露出底下渗着蓝血的伤口。

"醒了？"海凌的声音沙得像砂纸摩擦。他抬起头，沈慕晴这才发现他右眼变成了纯黑的电子眼，正发出扫描用的红光，"大长老的心脏没杀了你，倒是把共生契约彻底激活了。"

金属台突然倾斜，沈慕晴滑到边缘时被海凌拽住手腕。他手心里的蓝血蹭在她皮肤上，烫得她本能缩手。窗外传来冰层破裂的轰鸣，深蓝色海水拍打着强化玻璃，里面漂浮着机械鲛人的残骸，那些珊瑚柱正在逐渐溶解，化作发光的黏液。

"这里是海底钻孔机的控制室。"海凌扯掉插在自己后颈的数据接口，透明液体顺着线路流淌，在地面汇成小小的水洼，"大长老把主服务器藏在了岩浆层，只有引者的心脏能关闭它。"

沈慕晴低头看向自己胸口。那里光滑无痕，睡衣上却洇着深色血迹，形状像极了心脏的轮廓。她伸手去摸，指尖触到皮肤下硬物的轮廓，大小与青铜钥匙完全吻合。

海凌突然抓住她的手腕按在自己胸口。沈慕晴感觉到那里有两颗心脏在跳动，一颗沉稳有力，是人类的节奏；另一颗急促微弱，带着电子元件特有的震颤声。他皮肤下的血管泛起幽蓝光纹，顺着她的指尖爬上来，像在寻找某种连接。

"复制体的程序还在我身体里。"海凌的电子眼闪烁不定，"每过一小时就会强制珊瑚化一次，刚才在红树林就差点彻底变成怪物。"他突然笑了，蓝血从嘴角溢出，"不过姐姐的心脏味道不错，比记忆里的甜。"

沈慕晴猛地抽回手，却发现两人手腕被发光的血管连在一起，那些组织像有生命般越收越紧。海凌的电子眼突然发出尖锐的警报声，他捂住右眼踉跄后退，撞在控制台屏幕上，留下一片蓝血手印。

屏幕突然亮起，大长老残缺的半张脸出现在上面。他胸腔里的机械结构还在转动，半截青铜钥匙卡在齿轮中，每动一下就迸出火花："共生转移完成了？我就知道你这对'姐弟'不会让我失望。"他歪着头，电子眼发出滋滋的电流声，"还记得当年做手术时海凌哭得像个娃娃吗？他求你父亲不要把心脏挖出来，说宁愿当怪物......"

海凌突然将拳头砸向屏幕。玻璃碎裂的瞬间，无数机械触手从里面伸出来，尖端闪着注射针般的寒光。沈慕晴拽着他扑倒在地，触手擦着头皮飞过，在金属墙上钻出细密的孔洞。

"他在刺激你。"沈慕晴按住海凌颤抖的肩膀，发现他全身皮肤都在变色，银蓝色逐渐被青灰色取代，"冷静点！"

"姐姐以为我在发疯？"海凌反手掐住她的脖子，珊瑚化的指甲刺进皮肤，"当年躺在手术台上的是我！被开膛破肚换心脏的是我！现在每小时经历一次骨骼溶解的还是我！"他的电子眼完全变成红色，"你凭什么命令我冷静？"

窒息感让沈慕晴眼前发黑。她能感觉到海凌指尖的珊瑚化正在加速，那些尖锐的骨刺已经刺破她的皮肤，温热的血顺着脖颈流淌。控制台突然发出刺耳的警报声，红色信号灯开始旋转，整个房间剧烈震颤。

"珊瑚化程度78%。"冰冷的电子音从天花板传来，"自毁程序将在十分钟后启动。"

海凌猛地松开手。沈慕晴瘫在地上剧烈咳嗽，脖颈上的伤口火辣辣地疼。她抬头看见海凌正背对着她，银蓝色鱼尾已经完全变成青灰色，上面布满了尖锐的珊瑚枝桠，那些曾经流光溢彩的鳞片此刻像破碎的玻璃渣子。

"对不起。"他的声音闷在臂弯里，"每次程序发作都会失控。"

沈慕晴摸着脖子上的伤口，血珠在手心里凝成小小的蓝晶。她想起海凌每次发烧时蜷缩在水族箱里的样子，想起他偷偷藏起来的止痛药，想起那些被他咬碎的体温计——原来这十年来他一直活在这样的痛苦里。

地面突然裂开缝隙。沈慕晴看见岩浆在下方翻滚，映得控制室一片橘红。海凌伸手拉住她，珊瑚化的手掌烫得惊人，那些连接两人手腕的发光血管正在溶解，发出细微的噼啪声。

"只有一个办法能关闭服务器。"海凌将她拽到控制台前，屏幕上显示着复杂的基因序列图，"用青铜钥匙和你的心脏作为媒介，重新编写共生体代码。"他电子眼闪烁着数据流，"但这需要时间，至少五分钟。"

沈慕晴看着屏幕角落里跳动的倒计时：09:17。

"不够。"她按住发烫的胸口，那里的青铜钥匙正在震动，"我们得想别的办法。"

海凌突然抓住她的手按在键盘上。他的手指覆盖上来，珊瑚化的指甲在触控板上划出火星："没有别的办法了。"他的额头抵着她的后脑勺，呼吸热得像岩浆，"相信我这一次，姐姐。"

机械触手再次从通风管道钻出。海凌转身挡在沈慕晴面前，珊瑚化的手臂绽开成网状，将那些金属肢体牢牢缠住。蓝血顺着他的指缝滴在键盘上，在基因序列图上晕开蓝色的花。

"快！"海凌的声音带着痛苦的喘息，"我的身体撑不了多久！"

沈慕晴盯着屏幕上跳动的代码。那些碱基对像无数只眼睛盯着她，A和T，C和G，人类与鲛人的基因交织缠绕，像他们之间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青铜钥匙在胸口灼热，她能感觉到它在引导血液流向指尖，在触控板上留下发光的痕迹。

"找到启动子区域了。"沈慕晴的指尖在屏幕上飞舞，汗水顺着额角滴落在键盘上，"需要把鲛人基因序列反向插入人类DNA......"

"小心！"海凌突然将她扑倒。一根机械触手擦着她的耳朵飞过，钉在屏幕中央，代码瞬间乱成一团。海凌的后背被划开深可见骨的伤口，蓝血喷涌而出，浸湿了沈慕晴的衣服。

"还有三分钟。"海凌的身体开始抽搐，电子眼忽明忽灭，"程序......要控制不住了......"

沈慕晴按住他珊瑚化的肩膀，发现那些青灰色组织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她低头看向自己的手，那些发光血管虽然已经溶解，却在皮肤上留下了永久的印记，像某种诡异的纹身。

"把眼睛闭上。"沈慕晴突然说。

海凌愣住了，电子眼发出困惑的红光："什么？"

"闭上眼，听我的声音。"沈慕晴捧起他的脸，指腹擦去他眼角的蓝血，"想象水族箱里的样子，想象你第一次变成人形时的感觉，想象......"她顿了顿，喉头发紧，"想象我们刚认识的时候。"

海凌的身体渐渐放松。珊瑚化的速度明显减缓，那些青灰色组织开始剥落，露出底下新生的银蓝色皮肤。沈慕晴趁机回到控制台前，青铜钥匙在胸口的震动越来越剧烈，像要破体而出。

"倒计时六十秒。"冰冷的电子音再次响起。

沈慕晴的手指在触控板上飞舞。基因序列正在重组，人类与鲛人的DNA链像两条缠绕的蛇，在屏幕中央形成螺旋状的光茧。最后一个碱基对连接完成的瞬间，她听见海凌发出痛苦的嘶吼。

回头时，正看见他全身爆发出刺目的蓝光。那些珊瑚化组织正在快速剥落，露出底下完整的银蓝色鱼尾，上面的鳞片在岩浆的映照下流光溢彩。他的电子眼恢复了原本的蔚蓝，此刻正一眨不眨地看着她，里面翻涌着她看不懂的情绪。

"启动成功。"屏幕变成柔和的绿色，"服务器已进入休眠模式。"

岩浆停止了喷发。机械触手失去动力，纷纷坠落在地，化作无害的金属碎片。沈慕晴瘫坐在地上，胸口的青铜钥匙终于停止震动，变得冰凉，像一块普通的石头。

海凌走到她面前，跪坐在地上。他的鱼尾轻轻拍打着地面，溅起细小的水花，在金属地板上汇成小小的水洼。沈慕晴这才发现他眼睛里有水光，不是海水，是真正的眼泪，透明的，带着人类的温度。

"姐姐。"海凌抓住她的手，按在自己胸口。那里只有一颗心脏在跳动，沉稳有力，带着她父亲的节奏，"共生契约解除了。"

沈慕晴低头看向自己的胸口。青铜钥匙不知何时消失了，只留下淡淡的痕迹，像从未存在过。她想起大长老的话，想起手术台上的海凌，想起父亲临终前紧握着的那份协议——原来他们从一开始就没有选择。

远处传来鲸鸣。不是机械的模拟音，是真正的鲛人族号角。海凌站起身，银蓝色鱼尾在身后优雅地摆动，鳞片在应急灯的映照下闪烁着细碎的光芒。他向她伸出手，掌心朝上，里面躺着一枚小小的蓝晶，正是刚才从她脖子伤口上凝结而成的。

"该回家了。"海凌的笑容在苍白的脸上显得有点脆弱，"不过这次，是回我们真正的家。"

沈慕晴看着他伸出的手，又看了看窗外渐渐平静的海水。远处有光点在闪烁，不是机械鲛人的红光，是鲛人族特有的幽蓝，像无数双眼睛在黑暗中注视着他们。她想起水族箱里的月光，想起被捏碎的跑车模型，想起三亿项链变成的零食碎屑——原来那些被她视为麻烦的日常，早已成了生命里最珍贵的部分。

她将手放进海凌掌心。他的皮肤还是那么凉，却带着让人安心的温度。青铜钥匙消失的地方传来细微的响动，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觉醒，带着人类的心跳和鲛人的韵律，在血脉深处轻轻搏动。

\[未完待续\]海水顺着钻孔机的外壳缓缓退去，露出布满裂痕的强化玻璃外壁。沈慕晴站在控制台前，看着那些幽蓝光点渐渐汇聚成发光的洋流，像有生命的星河环绕着这个即将崩塌的金属囚笼。海凌的鱼尾扫过地面残留的蓝血，在金属板上拖出银亮的水痕。

"珊瑚礁在重新生长。"他忽然停下脚步，电子眼恢复的蓝眸映着窗外的奇景，那些溶解的珊瑚柱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重组，发光黏液凝结成晶莹的枝桠，"服务器休眠让生态系统重启了。"

沈慕晴的手腕突然传来刺痛。那些发光血管留下的印记正在发烫，皮肤下有什么东西在游走，像细小的电流顺着血脉爬向心脏。她按住胸口，那里传来熟悉的咔哒声，却比之前更密集，像是有齿轮在重新咬合。

"共生契约没有解除。"海凌的手指覆上她的手腕，体温比人类更低，却准确捕捉到她脉搏的异常跳动，"它进化了。"他翻转她的手掌，那些血管印记正在形成新的图案，像微型的DNA双螺旋缠绕在她的小臂上。

钻孔机突然剧烈倾斜。沈慕晴被甩向控制台，额头撞在冷却管上，金属表面的冷凝水滴进眼睛里。海凌的鱼尾卷住她的腰将人拉回，银蓝色鳞片擦过她的手腕，那些发光印记立刻亮了起来，与他尾鳍边缘的光斑产生诡异的共鸣。

"主结构受损。"控制台屏幕闪烁着红光，爆出一串火花，"维生系统剩余时间：三十分钟。"

海底传来沉闷的震动。沈慕晴看见玻璃外的珊瑚礁突然炸开，无数机械触手从岩浆层喷涌而出，表面覆盖着蠕动的珊瑚组织——大长老没有完全销毁备份程序。那些金属肢体上的注射针头泛着绿光，显然装载了更危险的东西。

"他把自己编程进了珊瑚网络。"海凌扯断控制台上方的消防软管，高压水流喷在机械触手上，却被珊瑚组织吸收，反而加速了它们的生长，"现在整个海底都是他的身体。"

沈慕晴的指尖突然开始发光。那些DNA印记顺着血管爬向指尖，在触控板上留下荧光轨迹。屏幕自动亮起，显示出服务器的隐藏目录——共生契约的终极协议，用她父亲的基因序列加密的最后一道防线。

"解除所有连接需要双重授权。"她的目光扫过文件说明，心脏在胸腔里剧烈跳动，"人类与鲛人的基因密钥同时激活。"

海凌的蓝眸突然收缩。他抓住沈慕晴的手腕按向屏幕，同时将自己的指尖贴上她的手背。两种不同频率的发光轨迹在触控板上交织，形成完整的启动序列。机械触手撞碎了最后一块强化玻璃，带着腐蚀性黏液的尖端直指他们的心脏。

"抓紧我！"海凌的鱼尾突然炸开成扇形，银蓝色鳞片竖起形成保护屏障。沈慕晴感觉到皮肤下的青铜钥匙轮廓再次浮现，这一次它不再冰冷，而是烫得像要烧穿她的肋骨。控制台在尖叫声中崩解，她被卷入急速旋转的水流，却始终被海凌用身体护在怀里。

黑暗吞噬一切前，沈慕晴听见两种心跳完美重合的声音。她的指尖触到冰凉的青铜表面，上面刻着从未见过的纹路——那是三亿年前，人类与鲛人第一次签订共生契约时留下的印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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