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喵~”
白猫喵妹儿喊亮了声控灯,它从门缝里窜了出来,好奇地仰头看看女人,又看看我:“瞄~”
女人看到了喵妹儿,有些激动地迅速蹲下,伸出手触摸喵妹儿的脑袋,呼喊道:“豆豆!”
我从她的声音中听出了些欣喜,和喵妹儿一起看傻子似的看着面前这个美若天仙的女人。我笑道:“它的名字叫喵妹儿,怎么会叫豆豆呢?跟你说了,你找错门了妹子。”
她猛地仰头看着我,长睫毛微微颤抖,竟然有些水波开始在眼眶里打转,她哽咽央求道:“让我进去看看好吗?一分钟,一分钟我就离开……”
似乎男人总是没有办法轻易拒绝美女的要求,何况美艳如她。我的嘴唇微微开合,却最终没能说出个不字,下意识地为她敞开了大门。女人又摸了摸喵妹儿的小脑袋,接着站起身子,自顾自地从我身侧走进小屋,擦肩而过时,我嗅到了她身上淡淡的清香味,她却在进屋后被我制造的烟酒混合着脏衣服的气息呛得连连咳嗽。
我租住的这套老旧的小屋位于成都东三环外的一间名叫“海青工具厂”的倒闭工厂的家属院,面积不大,进门即是客厅,除了房东特意交待不允许我打开的一扇永远锁住的卧室门,我拥有这套房子的全部使用权。
女人似乎很是在意屋里的气味,轻轻捂着口鼻走到刷了红漆、却因时日太久而斑驳了的木质窗棂前。井字形的木框将整扇窗分割成九个面积相等的小小窗口,她有些熟练地提起窗棂一角的插销,打开了其中的一扇小窗,将三月微有些凉意的风灌进小屋,把迷蒙的烟雾渐渐驱散。
女人眉头紧锁,一本正经地对我说:“你养猫,怎么还在屋里抽烟呢?你知不知道小猫也很怕二手烟的?”
我却无动于衷地答道:“我家喵妹儿是一只喜欢二手烟的猫。”
她皱眉摇头,在客厅中环视一周,接着,在我诧异的目光中,走近那扇我从没有打开过的卧室门静静伫立,轻轻抬起胳膊,用指尖摩挲着那扇我从来没有打开过的门,仿佛门后是另一个世界似的……她的举动再次勾起了我对那个卧室的好奇,无数次我站在那间卧室门口,拼了命地想进去看个究竟,只是我既然已经答应了房东的要求,自然不能违背诺言,于是一次次地把好奇压在了心底。
但这个女人……合理吗?一个陌生却美得可怕的女人晚上九点半独自造访一个单身男人与一只单身小猫的小屋,却又不像一个正常的客人……我有点站不住了,提醒道:“喂!一分钟到了!”
我抬头瞅了眼挂钟,时间已是九点四十,忽然想起魏航还等着我救场呢,霎时冒了一头冷汗。于是三两步冲刺到女人身边,粗鲁地抓住她的手臂,毫不犹豫地将她扯到了大门外,接着“咣”地一声锁上大门。
我有些大声地说道:“看够了吧?看够了走人……”我话说了一半陡然噤声,因为我惊异地发现身边的她竟然已是泪流满面,那冷冷的美目淌着泪水,像是两块正在融化的千年寒冰。
“你哭什么!”我喊道。
女人不答,泪水却如珠脱线般淌落,在她凝脂白玉般的面庞上划过,然后从她的下巴滴落到她的衣襟。
我面无表情地说:“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来这里,但我肯定你我不曾相识。当然,不排除你在某个我没注意到你的场合对我一见钟情,不过我现在很怕女人。所以没事你就走吧,这又不是你家!”
女人有些用力地抽了口烟,一缕烟从红唇间流出,然后她直视着我,说:“你说什么?”
“我说,这不是你家!”
“你再说一次我听听……”
“这不是你家!这不是你家!!!”
女人沉默,指尖却泛起了颤抖,她吸完了最后的一口烟,手指一松,黯淡了的烟尖红光带着纷乱破碎的烟灰掉落在地。她的目光在烟雾后冷漠而阴沉,如同一场悲剧结局的话剧结尾,人散、灯灭、幕落。
女人绕过我的阻挡,最后看了看我身后的大门,以及门上的门牌号,然后决然地移步下楼离开,没有再回头,离开得就像从来没有来过。不久,声控灯灭,月光再次从各个角落包裹了我,我呆立原地,像是梦醒,又像再次进入了幻觉。
当我骑上停放在楼下的我的摩托车,家属院外,一阵汽车发动机的轰鸣声响着,但渐行渐运。然而我已经没时间思考这个月光下的漂亮女人究竟是谁了……我戴上头盔,魏航,你三爷来了!
……
好久不弹琴了,好在我对待贝斯的态度也不甚端正,反正我也不是主角,反正都喝大了谁也听不出来,弹错就弹错了,我很宽容地原谅了自己。
这个舞台上,魏航才是主角,七八个射灯对准了这个一副浪荡不羁模样的高大男人,只见他大幅度动作扫弦、狂甩着一头我真心觉得像拖布一样的大脏辫,嘶吼着那些应该被嘶吼、发泄着那些应该被发泄的歌曲。
而我陪衬般地站在舞台侧面灯光较暗处,没有人注意我的表情,我却得以看清每个人。
酒吧里的人,像是一块块被丢进水池的海绵,空虚的身体里吸满了酒精,被取代而出的气泡浮出水面,在空气中汇聚成为一种名为寂寞的氛围。酒精、女人香、汗水、呕吐物混合成令人作呕又上瘾的气味,低音炮中伸出一只只无形的大拳头,有力地锤击蹂躏着卡座与舞池中男男女女的胸腔。
这就是酒吧,这就是有摇滚乐队表演的酒吧。
一曲结束,魏航吻着麦克风喊道:“各位!敬摇滚!!干杯!!!”
整间酒吧,所有人高举酒杯,然后仰头咕嘟一口烈酒灌下肚。紧接着魏航这傻逼像对待仇人似的又开始蹂躏他的吉他,开始了下一曲。
唱一曲,喝一杯,这是这间“残缺”酒吧的规矩和噱头。悲催的是,他的鼓手、他的主音吉他手也是如此干杯,所以今晚,我这个贝斯手也他妈喝了个够。
酒的迷醉使我眼前的一切都朝着一个方向飞速旋转,在难以自拔的头晕目眩中,我努力凝视着形形**的每个人,棱角分明的男人轮廓和妖娆妩媚的女人曲线勾勒出或是强健、或是性感、或是疯癫、或是忧郁、或是神经质、或是耍个性的一具具沉浸在酒精麻醉中的躯壳。
这一具具躯壳一刻不停地呼吸着空气中像鸡尾酒一样交汇融合的、曾经属于彼此的寂寞——酒吧不是诞生快乐的诊疗室,而是分享寂寞的失乐园。
……
两个多小时后,乐队表演终于结束,我喝得摇摇欲坠,贝斯跌在地上好像摔坏了,连我自己都险些从舞台上跌落。魏航扶我到无人留意的昏暗一角休息,给我的桌上摆了一包烟和一杯泡满了冰块的扎啤,然后不再理我,跑一边把妹子去了。
射线灯的光线透过酒杯,发散出光怪陆离、迷蒙变幻的七彩,我盯着万花筒般的酒杯,毫无防备地想起了文惜。
我他妈跟自己说好了不想她,可是我还是想她,我真的好想她……我狠狠抽了自己几个耳光,然后借着酒劲忍不住哭了,我不明白,为什么一段看上去简简单单的爱情会让我活得那么累?为什么我活得这么瑟缩这么疲惫,换来的却是铺天盖地的、痛心疾首的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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