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望着女人窈窕的背影叫道:“喂,你别走啊!你真的要走吗?你还没有赔我的摩托车呢……喂!”
却听背后手术室里的医生大声喊道:“交钱!”
“好嘞,我这就去!”我嘴上答应着,路过挂号大厅时却目不斜视地径直穿出了急诊楼大门,神色因羞愧而脸红并且因占了小便宜而喜形于色,老子吃过霸王餐、洗过霸王澡,今天也尝尝缝霸王针的滋味。
雨已经停了,但潮湿的地面就像哭过的脸一样。女人的大切诺基在医院空地里似乎很是反感我地用车屁股对着我,并且放了一股子的尾气臭臭地熏了熏我。
趁着女人交停车费,我急匆匆地跑到驾驶室外,扒拉着她的车门,向车里的女人喊道:“喂,我身上连一分钱都没有,你倒是送我一程啊!”
女人目不斜视地升起了车窗玻璃,将我的手指狠狠地夹在了车窗缝隙中,然后说道:“你折腾够了没有!别逼我骂脏话!”
“你送我回家,我保证不折腾了,大半夜的走几十公里,走到家天都亮了……好好好,你送我回家,我赔你手机行不行?咱也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爷们儿……”
女人的眉头锁得越发的紧了,她再次降下车窗,一字一顿地说:“你赔我手机?你的确可以买个新的同款手机给我,可是你能把我手机里的相片、文档、录音全都赔给我吗?”
女人愤恨地看着我,那眼神就像一把悬在我头顶的审判之刃。
我终于知道,原来女人手机里的资料对于她非同小可,是我一时的不冷静让她永远失去了它们。但我仍腆着脸说:“呃……要不你先送我回家,明天天亮了,我换了泳衣戴了泳镜,跳锦江里给你捞手机去,你看行吗?”
“人渣!无赖!”女人喊着,决然地升起了车窗,轰下了油门,大切诺基绝尘而去。
“我靠!有钱了不起啊!开豪车了不起啊!”我徒劳地甩动胳膊,极度不爽地向着空气喊道。
停车场收费员推开岗亭窗户探出脑袋吼道:“走开,别站在栏杆下面,当心敲了你脑壳!”
“你敲一个试试!”我暴跳如雷。
“神经病!”
我正待再骂,忽听停车场外一声猛然的碰撞,收费员惊愕中探出脑袋呼喊:“哎呀不好,车祸了!”
我急急出门望去,不远处那辆珊瑚红色的大切诺基,和逆行而来、鸣响着急救音的医院救护车,迎面撞在了一起!
我骂了一句,拔腿向事发地冲去。
幸好两辆车都在急刹车中减下了大部分速度,碰撞倒不甚严重。救护车里跳下了两个朋克打扮的男子,站到大切诺基的驾驶室外,指着车窗大声骂道:“会不会开车……你他妈怎么开车的……救护车看不见吗!”
救护车里的司机医生护士随后跳下车子,七嘴八舌地劝道:“先别闹了,把病人送进去急救要紧!”
我瞅那两个朋克男子有点眼熟,仔细一瞧,我靠那不是魏航的鼓手小厮、吉他手崽崽吗?
大切诺基里的女人在小厮和崽崽的包围中显得很无助,像遭受冰雹袭击的一朵娇柔的白色花朵,在劈头盖脸的夹击中无处可躲。我几步上前扯开了纠缠不清的小厮崽崽,喊道:“都别闹!什么情况?谁在救护车里?”
“魏航啊,魏航昏迷了!三儿,你怎么在这里呢?”崽崽是个娘娘腔。
“三儿!今晚的事情,都他妈怪你!”小厮却是个火爆脾气。
“你们还管不管病人了!”医生高声吼道。
我帮着将躺在担架床上、戴着氧气面罩、打着点滴的魏航抬出了救护车,这傻逼浑身的酒味,紧闭着双目,一脸苍白,满头的大脏辫乱七八糟地缠绕耷拉着,也看不出是伤了还是病了。
“魏航!魏航!你怎么啦?”我焦急地喊着,这他妈魏航刚才不还好好的吗?现在怎么躺担架上了?
小厮骂道:“三儿,你他妈别喊了!”
……
急救室外,小厮不顾崽崽的阻拦,指着我的鼻子骂道:“三儿,你狗日的打了人自己先闪了,让我们给你擦屁股!”
崽崽拉住简直要挥拳打我的小厮,说:“小厮,这件事也不能都怪三儿,你先冷静点,让我跟他说。”接着崽崽对我说:“三儿,你走了以后,被打的那个家伙要报警,是魏航好说歹说没让他报。最后给人家免了单、赔了六千块钱,又赔了酒,才息事宁人的。”
我指着急救室大门问:“那魏航什么情况?他怎么昏迷了?”
崽崽扁了扁嘴,似是要哭。
小厮把崽崽推在一边,喊道:“那傻逼说不报警可以,条件是要魏航一口干掉两瓶伏特加,知道吗?两瓶,两瓶700毫升的!魏航吹了两瓶700毫升的伏特加!”
“什么!我靠!我弄死那傻逼!”我跳起身来,满脑子的暴力和冲动。
“你他妈才是个傻逼,你能弄死谁?”小厮一拳砸在我的胸口,怒骂道:“你几斤几两?来‘残缺’玩的哪个是善茬?你能扳倒人家吗?今晚魏航要是不答应,拘留你个傻逼是小事,我们几个得罪了人,老板还会用我们吗?乐队还他妈混不混了?”
我痛苦地撕扯着头发蹲在地上,苦闷地闭起眼睛。现实如同一场肆虐的沙尘暴,魏航、小厮、崽崽的那些苦苦挣扎的音乐梦想像是被黄沙撕扯着的柔弱柳枝,在风沙中悲情地摇曳着看似狂放实则悲情的轮廓,而可恨的我,却抄起一把斧头狠狠砍在了树干上。
我祈祷着魏航无恙,但更多地责备着无法控制情绪的自己,我为了一时冲动,做出了那荒唐的蠢事,最终的结果是让自己的兄弟丢掉尊严对别人苦苦哀求,然后倒在急救室里安危不知。
可我冲动的根源,还不是因为那个我爱的、我恨的、我想念但又要逼着自己忘却的女人!
我的眼角淌出了泪水,我为自己的冲动忏悔:“小厮,崽崽,对不起!我对不起魏航,对不起你们。”
小厮的目光中依然充满恨意,咬着牙说:“对不起就算了,我只希望魏航没事!”
急救室上方的红灯依然亮着,与此相对的,窗外远处车祸处,闻讯赶来的交警警车上的警灯,闪烁着红蓝相间的灯光。两种警示意味的灯光,好像直刺入我心底深处的利剑,拷打着我那罪恶的神经。
那个窈窕的倩影怯生生地站在大切诺基旁做完了事故鉴定,呆呆地看着拖车拖走了自己的车子。拖车、警车、救护车一辆辆交错驶离,只留下一个孤独的单薄身子孑然而立。
夜风将女人的头发轻扬而起,吹得洒落在地面的车灯碎片微微颤动,仿佛在嘲笑着这尘世间重复上演着的又一场闹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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