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不用说得那么遗憾,升不升职对于我来说已经没意义了。我也实话告诉你,我以前那么拼命是因为我逼着自己给文惜存钱买房子,买了他妈的房子然后娶她!现在好了,我不用再为难自己了,我觉得好轻松好欢乐啊,哈哈哈……”
向梦又叹口气说:“你们俩的恋爱关系虽然很低调,但其实我很早就已经瞧出来了,我知道你的想法……那时候我就想,像你这样的男孩子,肯为了自己的女朋友如此隐忍地工作挣钱,是个值得托付的好男人。所以我就想帮助你,我好想看到你和文惜一双璧人珠联璧合的那一天,如果有那么一天,姐会真心为你高兴的。”
我暗自落泪,道:“姐……你看不到那一天了,不会再有那一天了。”
我因频繁的红灯而急躁地拍打着方向盘,向梦漠然劝道:“陆鸣,别着急,我的手没事的,其实去不去医院都不要紧……”
我不经意间望着向梦,却看到她鼻尖微微泛红,两颗晶莹的泪从眼角滚落。
“姐,你怎么了……”
“没事,只是想起了一些不该想起的往事……”
……
一天一夜之间,我第三次来到医院,自己都有些蒙圈了。
向梦拍摄X光时,我抽空去了趟住院部,魏航已经出院,我不禁感慨这家伙皮糙肉厚的生命力真他妈坚挺。
向梦的手指并没有伤到骨头,但软组织也伤得不轻,她伸出包了纱布的右手,微笑问我:“像不像两根小萝卜?”
我跟着笑了笑,笑着笑着又有些心酸,我心疼她。
向梦将手伸在我的眼前说:“对着这两根小萝卜发誓,说你要改改自己的臭脾气,不辞职,好好工作!”
我不再犹豫,也不想再为了文惜做没有意义的寻死觅活,道:“姐……我会好好工作的,我发誓!”
……
将向梦送回了公司,我没有再上班,我感到周身上下无孔不入的疲倦,坐在向梦的科鲁兹放平了的副驾驶座位上昏睡过去。身体极度疲劳,精神却一时得不到放松,迷迷糊糊许久,我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荒唐地和向梦走进了婚礼的殿堂,我给她戴上那象征承诺的婚戒,在魏航小厮崽崽等好友的起哄声中,吻向了她,那一个甜蜜的深吻后,怀抱着的身穿洁白婚纱的女人,竟然变成了文惜……
蓦然惊醒,车窗外已是月夜,向梦坐在驾驶座位上笑着看着我说:“你醒了?”我一时迷茫,分不清是梦是醒,竟有种恍惚的错觉,仿佛和向梦已然是结发多年的夫妻……
向梦搓搓我的脑袋说:“醒醒,到家啦!”
我再望向车外,原来向梦竟将睡梦中的我,送回了“海青工具厂”的厂门口。
“别睡了,回家去睡吧,拿着,这是我给你买的宵夜。”向梦提起一只塑料口袋,里面是一只便当盒。
“还有这个……”
向梦变戏法般地又取出一只口袋,里面装着一盒我常抽的点五中南海和两罐勇闯天涯啤酒,我惊喜地伸手去拿,向梦却假装要收回去,警告我说:“少抽点烟,不然不给你买了。”
“知道知道!”我关心她的手,“姐,你的手受伤了,怎么还开车呢?”
“不要紧,我开得慢。恩……下午我和文惜又聊了一下,她同意只给你一次普通警告,不影响你年终考评的。”
“谢谢了。”
向梦鼓励地向我笑笑说:“恩,回去吃好喝好,然后美美睡一觉,明天给我一个崭新的你!”
……
科鲁兹在我旁边不远的海青工具厂厂门口空地上掉了个头,便向市中心方向驶回,发动机声随着视野中渐渐变小的车身逐渐远离,不一会,寂静取代了喧嚣。
寂静也非无声,微风掀动树叶沙沙、灌水渠中的细水哗哗、虫鸣和蛙叫从路边草丛中传出,厂门口的老式路灯散发的昏黄光线中,趋光的小虫们乐此不疲地用身体敲击着灯泡,发出噼噼剥剥的轻微碰撞声。
这些远离城市才能够听到的轻响,渐渐让我获得了心灵上的平静。
我提着口袋,踢着一只被丢在路边的空易拉罐前行,依次路过老旧的篮球场、电影院、学校……今晚的月光很亮、很美,而且月亮也比昨晚更圆了一些。
老式路灯暗淡光照之间的空间便被月光占据,杂草丛生的路边墙角、裂缝中生长出植株的红砖墙、斑驳的木质窗棂、碎裂的玻璃窗格上,像撒了一层银粉似地散射着银光,围墙上用于防盗的镶嵌在水泥中的碎玻璃块们反射出无数个月亮,那洁白而有些清冷的月光便陡然活泼、跳跃了起来。
月光伴着我来到最深处的家属院,转过院门,一阵别有幽愁暗恨生的、幽咽细语般的口琴声传来……
我竖耳静听,是我很喜欢的《Craigie Hill》!这支爱尔兰风格歌曲被口琴演绎得有点感伤,像一把钝刀刺入了我的心脏,然后来回划动,把它搅豁得一片稀碎……
我呆立,全身上下因这美妙的琴声阵阵颤抖。
圆形花池里小草勃勃生长、野花摇晃怒放,花池正中席地坐着一个熟悉而陌生的倩影,一个半梦半醒间方能见到的倩影。
今晚的她穿着浅色长衫、深色铅笔裤,月光下的她长发微微飘扬、持口琴的双手轻轻移动,一切忧而不伤,恰到好处。她重复吹奏了几个段落,每个段落的节奏和曲调均有所不同。我怕打断了她的专注,只是站着静静地听,不敢发出一丝响动。
然而我的泪水又一次莫名地落下,簌簌地落在了衣上。
曲子奏到末尾,发出一阵纤若游丝的低吟,然后戛然而止,万籁俱寂,仿佛鸣蛙和夜虫也被这曲子震撼得无法再发出声。
我痴痴地走进了花池,席地坐在林裳的身旁,目不转睛地凝望着她,仿佛是怕打破这绝美意境般,用极小的声音说道:“真好听,能不能,再吹一支曲子?”
林裳半点不迟疑地命令我:“还钱!”
我从鼓鼓囊囊的裤兜里掏出一万多块钱来,说:“钱就在这里,不过,求你再吹一支曲子好吗?”
林裳轻轻甩掉口琴中的水气,依旧很冷漠地说:“不吹给人渣无赖听。”
我也不在意,从口袋中取出中南海,撕开烟盒,敲出两只烟,将其中一支递给她,她不接,说:“自备。”接着,她从小包里取出一盒娇子X玫瑰,轻轻拈起一支,优雅地点燃。
我又一次被她的美震撼,因为她真的是一个绝对意义上的美女,就连一支在她指尖活泼跳动的纤细的烟,竟都被她抽出了一种花前月下的意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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