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人说过,一个人想要成功不是要看他能够改变什么,而是他能够舍弃什么。
对徐饶而言,所能够舍弃的东西,也只有自己这条早就该呜呼的命了,用一无所有来形容现在的徐饶,似乎是最恰当的词汇。
“所以说?你所说的改变,需要我做什么?”徐饶说着,声音中似乎没有一点的底气,满脸无力,似乎徐饶心底也不相信无药可救的自己有改变这一说。
眼前这个不愿意透露姓名的大叔就这样不紧不慢的抽着烟,表情如同徐饶所跳的晓月湖还要平静。
“不断的舍弃,你的名字,你的生活,你的身体,你的一生,甚至是你的命,现在你所能做的,只有拼命,也只有拼命能够彻底改变你的一生。”中年男人淡淡的说着,说的极其的缓慢,那双有些深邃的眼一直看着徐饶,像是在慢慢解读着徐饶的每一个神情,如同计算机一般计算着什么。
徐饶使劲咽了一口口水,虽然这话在眼前这个邋遢大叔嘴中格外的没有什么说服力,但感觉眼前这个男人不像是在开玩笑。
此刻徐饶眼中透露着一种叫做饥渴的东西,就如同一个在茫茫沙漠之中走了许久丧失任何希望的人看到绿洲一般。
他真的能够改变吗?徐饶在内心之中不断的问着自己,这是他曾经都不敢想象的问题,但不知道为什么,面对眼前这个男人,徐饶总能有种莫名其妙的信任感,尽管在一个正常人眼中,这大叔完全属于能离多远就要离多远的存在。
或许是这个大叔口中的改变太有诱惑力了,才让徐饶能够舍弃一切的想要改变,即便是抛弃一切,因为现在的徐饶已经没有什么好丢失的了。
自己真的能够逆袭吗?徐饶慢慢攥紧拳头,虽然他不是第一次下过这种觉悟,但这一次,他不会再辜负任何人,更不会辜负自己。
不过这仍然是他这个失败者所想着。
“从今天起,你就睡在这里了,虽然不是什么好地方,至少不要房租,虽然外面喷着危楼,但不要担心这座楼真的会塌下来,都是哄人的狗屁话。”中年男人抖了抖烟灰道。
徐饶一阵无语,看着这没落的景象,但怎么说也算是有了一个遮风挡雨的地儿,总比在外面睡大街强,默默点了点头,看来只有靠这个小钢丝床外加一个破军大衣熬过去这冬天了。
中年男人看徐饶点了头,也没有多说什么,起身大摇大摆的离开,临走神秘的说了句:“明早四点半起床,别问要干什么,明早你就知道了,还有,以后你就叫我郭叔吧。”说完也不管徐饶欲言又止的说些什么,直接甩手离开。
徐饶一脸的无奈,打心眼里摸不透这个不知名为的中年男人,甚至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进了什么传销窝点,但下一刻徐饶就否认了这种说法,因为这种巧合性太低了点,在这个自称郭叔的家伙离开的时候,默默说了句:“我叫徐饶。”也不知道郭叔到底有没有听进去。
躺在并不舒服的床上,脑中走马观花一阵子,徐饶感觉到一阵疲惫,想想明早还要四点半起来,直接把自己扔到小钢丝床上,或许因为实在太累了,还没有感觉到不适就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徐饶,徐饶。”一个熟悉的声音回荡在耳边,徐饶睁开眼,眼前是一张熟悉的面孔,一个不算漂亮但足够耐看的女人,瞳孔猛烈的收缩。
“颖。”徐饶喃喃着这个名字,心如同刀绞一般,像是什么在撕裂着自己的伤口,让徐饶的双眼通红。
“我们分手吧。”女人轻轻抚着徐饶的脸,喃喃的说着,声音是那么的平静,对徐饶而言,却如同刀子一般,他终于丢失了他在这座城市最后的东西,也是最重要的东西。
如此荒诞的梦,却有着真真切切的疼。
徐饶从梦中惊醒,一身冷汗,坐在小钢丝床上大口大口喘着气,徐饶感觉一阵恍惚,因为自己已经不在自己的那个地下室阴暗潮湿的房间中了,而是一个可以通过破碎的窗户看到月亮的小活动板房之中。
“这个颖是谁?”郭叔靠在门口上问着。
徐饶揉了揉脸坦然道:“我初恋,不过跟一个富二代跑了。”
“现在还放不下她?”郭叔嘴角轻轻扬起,有些戏弄的味道,似乎一眼就看穿了徐饶的伪装。
看着郭叔摆出这种神情,徐饶感觉一阵莫名其妙的操蛋,就似乎眼前这个大叔知道他的任何,而他对这个大叔一无所知,这是一种很操蛋的感觉,就如同这个天平严重失去平衡的社会,让徐饶有苦难言。
“没有放下那本事。”徐饶嘟囔的说着,眼神有些悲哀,对于一个自我世界狭小的人来说,虽然说让人难以融入,但真当某天一个人从自己的那个狭小到不能再狭小的世界扎了根,可能会真扎根上一辈子。
因为如此,徐饶恐惧着交际,虽然因为害怕失去而不敢拥有是件很抽象的事情。
“既然放不下她,那么就背负着她,从现在起,所做的每一件事都在为了让她后悔而努力着。”郭叔脸上挂着轻笑,总能把一些影响徐饶一生的话说的风轻云淡。
徐饶低下了头,沉默着,看不清他的神情,他何尝不希望如此。
“怎么?舍不得?”郭叔弹灭烟头,每一句话都在挑逗着徐饶的情绪。
“巴不得。”徐饶仅仅回了这么一句,紧接整个房间中充斥着郭叔放荡不羁的大笑声。
如今,怨气有了,目标有了,执念有了,还差什么?
“继续睡吧,从明天起你就不会再体会到这种安逸日子了。”郭叔点燃一根烟离开。
徐饶看了看时间,正好凌晨,抛开脑中混乱无比的东西,一头栽倒在小钢丝床上大睡,虽然在这上面睡的并不安稳。
郭叔离开这座二层小楼,自己背着手,哼着一首小调像是孤魂野鬼一般游荡在这危楼前的院中,偌大的院子无比的空旷,院中荒草丛生,谁也不知道这里到底荒废了多久,更没有人知道这个名为郭野的中年男人到底在这里呆了多久。
这位于北京五环外不算繁华的方十街尾的地方或许曾经也繁华过,只不过这一切早已经随着时间的敲打中成了后话,只留下一个无比沧桑的男人每日每夜的睡在其中,像是一个守墓人。
风冷的刺骨,也不知道徐饶是怎么在那不能在那不能遮风挡雨的危楼睡着的,郭叔缩了缩脖子,弹了弹红梅的烟灰,深深吸了一口,脸上出现了久违的笑意,对着北京这不一样的夜空道:“徐饶,总有一天你会庆幸这一切,要可知道一个正常人的一辈子,能水到渠成这一次,是走了多么大的狗屎运。”
话被瞬间吹到夜幕之中,除了这个喜欢无病**自说自话的男人以外,估计没有人会听到。
明天太阳照常升起,只不过想着这个世界中有着一个无药可救的家伙每天都在强悍着,成长着,而且还在自己的注视之中,郭叔就忍不住笑出口。像是一个孩子找到了一个什么玩具一般,玩的乐此不疲。
北京十月的天,风已经冷到刺骨,睡意像是蚊虫一般挥之不去,让人恨不得死在床上。
早晨四点半,一天当中最冷的时候,徐饶像是古代被征的壮丁一般,身穿单薄的老式运动服,一双老牌回力鞋,身材像是刚刚挂上摊位的排骨,默默给人一种弱不禁风的感觉,就这样孤零零的站在这危楼前的院中,打着哆嗦面对着这个强行让自己起来的家伙,一脸的幽怨。
徐饶跺了跺脚,转过头,看着身后那座墙皮已经乌黑的二层小楼,自己住在这满是裂缝的危楼二楼其中一个小小窗户,乍一看就如同这满是现代文化城市中的野人一般。
“从今天起,每天四点起床,晨跑,不多五公里,慢慢加。”郭叔叼着一根牙签笑道,此时的郭叔身穿一个带着补丁的黑色羽绒服,头发仍然那么的飘逸,一身网红犀利哥的范。
虽然郭叔说的风轻云淡,徐饶却如同听到了什么魔咒一般,呆板的站着,甚至连抱怨都忘了。对一个中学跑一千米都能累到吐的柔弱男,五公里到底对现在的徐饶代表着什么,徐饶比谁都清楚。
“怎么连这个都做不到的话,还谈什么改变?”郭叔看着满脸纠结的徐饶,一副看烂泥的神情。
徐饶咬了咬牙,点了点头,连死他都经量过毫无怀疑过,何况是这五千米跑。
五公里相对与从方十街尾到晓月湖的来回的距离,从此以后每天四点准时,就能看到一个身穿老式运动服的家伙不知疲倦的来来回回这一段行程,风雨无阻,但至少今天对于徐饶来说这是他人生所遇到的一大考验。
郭叔骑着一辆不知道从哪里倒腾出来的自行车,煞有其事的拿着一个不知道能不能正常使用的秒表,徐饶像是一头老黄牛,已经开始气喘吁吁的奔跑。
四点时分,北京这座城市最安静的时候,在这五环外街道更是如此,路上几乎见不到任何人的影子,除了那些买醉的人与无家可归的人。
方十街是条不算繁华甚至不算起眼的地方,少了几分大城市的繁华,却没有减少几分世道的炎凉,周围几座巨大的国企支撑着这条街道,数不清的家庭靠着这些门店而生,靠着这些门店而死。
四点除了早报亭与几家早餐店以外以外,几乎没有人出摊,把这条街衬托的无比的空荡,与白天热闹的景象成了很鲜明很鲜明的对比。
一路小跑出方十街,徐饶已经开始有大喘气的迹象,郭叔从街首赊了一份早报,也不知道是赊了第多少份,徐饶想不明白那报亭严肃脸的老人为什么还能应承下来。
渐渐那长年没有经过活动生锈的身体抗议起来,徐饶额头上已经满是大汗,拼命喘着气。
而那一直在后监督的郭叔,却一副悠然模样,单手骑车,秒表直接挂到脖子上,一只手拿着一份早报,不紧不慢的看着,咬文嚼字一般,这关心着国家大事的模样,实在让有着巨大的违和感,毕竟郭叔就属于那种观看插图的角色。
徐饶早已对郭叔这个甩手掌柜骂了千万遍,对于发起人,郭叔甚至没有告诉他任何跑步的技巧,一路上更没有说任何话,只是在徐饶步子慢下来的时候打一打自行车上的铃铛。
但此刻显然不是想这个的时候,徐饶感觉此刻如同蒸发的海绵,如同即将要枯竭了一般,徐饶第一次迎来了极限,喉咙干的冒烟,腿部渐渐没有了知觉,身体重的像是铅块一半,此刻他仅仅刚刚跑过中国人民抗日战争纪念雕塑园,距离那湖,还有很远很远。
这条路远到此刻的徐饶感觉到触不可及,就像是他所说的改变一般,都属于可望而不可即的东西。
但想起这个,徐饶眼神莫名坚定下来,步子也跟着如此,咬着牙硬扛着,就如同郭叔所说的他除了拼命别无选择一般。
即便是这条路踩着血,每一刻自己都要比死还要难受,踩着自己那沉重的过去,踩着尸首,有着刀山火海,自己也要踏过去,仅仅是证明着很简单很简单,很微不足道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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