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家白莲？

转过灯火最盛的街角，喧嚣淡了些。萧然停在一棵老槐树下，月光透过叶隙漏下来，在他肩头织成斑驳的网。

萧然：轻尘，(声音比夜风更清)你想不想离开这里？

洛轻尘正舔着糖雀的尾巴，闻言愣了愣，糖渣粘在嘴角

洛轻尘：离开？去哪？

萧然：去更高的地方。

萧然指尖划过空气，虚虚勾勒出一道光痕，像在描摹某个遥远的轮廓

萧然：那里有不谢的花，不灭的灯，还有……能让你一直热闹下去的力量。

少年眼睛亮起来，又很快黯淡

洛轻尘：可我只是个普通人……

萧然：你不是。

萧然打断他，目光落在他发间跃动的灵气上，那光芒在夜色里愈发清晰

萧然：你身上藏着能撬动天地的东西，只是自己还不知道。

洛轻尘抓着糖雀的竹签，指节泛白

洛轻尘：就像……修仙？

他在话本里见过这两个字，总觉得是缥缈的传说。

萧然：是，也不是。

萧然缓步走到他面前，身影挡住了大半月光

萧然：比修仙更广阔。你可以去无数个像这样的世界，看不同的月亮，不同的红尘。

卖花女遗落的那朵红还别在他鬓边，此刻被阴影压得只剩一点艳色。洛轻尘望着他，忽然想起刚才那句“信是最值钱的东西”，鬼使神差地问

洛轻尘：那你……是来带我走的吗？

萧然沉默片刻，指尖拂去他脸颊的糖渣，动作轻得像风拂过花瓣

萧然：我可以教你怎么走，但路要你自己选。留在这，做一世热闹的凡人；跟我走，可能要吃很多苦，但能活得比糖画长久。

他顿了顿，补充道

萧然：你若不愿，今夜之后，我自会离开，就当……陪你数了场灯笼。

洛轻尘咬着下唇，忽然把剩下的糖雀塞进他手里

洛轻尘：仙人不吃，我也不吃了。

糖霜在掌心化得黏糊糊的，像少年此刻纷乱的心绪。

洛轻尘：我刚才在杂耍摊前，看见那吞剑的汉子喉咙上有疤。老板说他练了十年，才敢上台。

萧然握着那半融化的糖雀，指尖沾着甜腻的温热

萧然：所以？

洛轻尘：所以吃苦也没关系啊。(抬头，眼里的星子又亮起来，比檐角的灯笼更灼人)只要能像那朵花一样，开得值得。

他忽然想起什么，从腰间解下那枚叮咚作响的玉佩，塞进萧然掌心

洛轻尘：这个给你。话本里说，拜师要送礼的。

玉佩还带着他的体温，暖得惊人。

萧然望着掌心里的玉佩，又望向少年澄澈的眸子——那里没有算计，只有纯粹的信任。他忽然笑了，这次的笑意真真切切漫到眼底，像冰封的湖面裂开一道缝。

萧然：这礼太贵重了。

他把玉佩还回去，指尖却在少年眉心轻轻一点，一道极淡的金光没入皮肤

萧然：我先预付你一点回礼——这是引气入体的法子，今夜试着运转看看。

洛轻尘只觉眉心一暖，像落了片阳光，忍不住伸手去摸

洛轻尘：这就开始了？

萧然：嗯。

萧然转身往山外走，素色衣袍在风里展开

萧然：从明天起，寅时起床，跟我学吐纳。

洛轻尘：哎！(急忙跟上)那我们还回山里吗？

萧然：红尘太吵，不适合练功。

萧然的声音飘在风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柔和

萧然：但等你练出第一缕气，我带你来吃桂花糕——比今夜的更甜。

少年几步追上他，故意撞了撞他的胳膊

洛轻尘：仙人，你以前收过徒弟吗？

萧然：没有。(目视前方，夜色在他身后铺开)你是第一个。

洛轻尘心里忽然涌上一阵欢喜，像揣了罐蜜。他偷偷看了眼萧然鬓边那朵快要谢的红，忽然觉得，就算这花明天会落，今夜开在仙人发间，也算开得值了。

山路又变得蜿蜒，只是这次，不再是暮色里的银蛇，而是少年脚下正在铺开的，通往未知的路。

传送阵的白光散去时，凛冽的灵气扑面而来，带着雪山融水的清冽。洛轻尘打了个寒颤，指尖却瞬间凝出细小的冰晶——那是体内灵气受此地环境牵引，自发运转的征兆。

萧然：这里是青云界的边缘

萧然拂去衣摆上沾染的位面尘埃，声音平静

萧然：灵气浓度是你原来世界的百倍，小心别岔气。

洛轻尘望着远处悬浮在云端的宫殿，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结着薄冰的指尖，眼睛瞪得溜圆

洛轻尘：我、我这是成了？

萧然：只是入门。

萧然转身，正要再说些什么，忽然眉头微蹙。周遭的灵气像嗅到血腥味的鲨鱼，疯狂往他体内钻，经脉传来熟悉的胀痛——这种感觉，和他刚穿越时组织给的资料里描述的“炉鼎体质”反噬如出一辙。

他曾以为那是原主的懦弱。一个天生适合修炼的体质，竟要靠出卖灵魂换取安稳，简直荒唐。直到此刻，灵气在他丹田内翻涌成漩涡，几乎要撑裂他的皮囊，他才懂了那份恐惧。

洛轻尘：仙人？你没事吧？

洛轻尘伸手想扶他，指尖刚触到他的衣袖，就被一股寒气逼退——那是萧然下意识凝聚的护体灵力，带着不稳的颤抖。

萧然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体内乱窜的灵气。他看向洛轻尘，忽然发现少年周身的寒气竟在安抚他体内的躁动——冰系灵气，本就有镇定收敛之效。

萧然：没什么。

他站直身体，掩去眼底的惊涛骇浪

萧然：只是这界的灵气太烈，你先试着用我教你的法子疏导。

洛轻尘依言盘膝坐下，指尖的冰晶渐渐消散，周身萦绕起淡淡的白雾。萧然望着他运转灵气时顺畅的模样，心头第一次泛起荒谬感——他费尽心机想收为属下的人，竟天生克制他的体质缺陷。

夜里宿在山洞，洛轻尘用冰系灵力冻住泉水，做成晶莹的冰盏。

洛轻尘：你看，这样盛水就不烫了。

他献宝似的递过来，眼底的笑意比冰盏更亮。

萧然接过冰盏，凉意透过瓷面传来，恰好压下丹田的灼热。他忽然想起原主留在灵魂碎片里的话：“炉鼎纵有通天路，一步踏错便是炼狱。”

那时他只当是懦弱的借口，此刻才明白，顶级炉鼎体质就像揣着聚宝盆走在闹市，觊觎者从不缺。原主选择出卖灵魂换组织庇护，竟是最聪明的活法。

萧然：轻尘，

他忽然开口，望着洞外呼啸的山风

萧然：你知道冰的好处吗？

洛轻尘咬着冻硬的面饼，含糊道

洛轻尘：能解暑，能保鲜，还能……打坏人？

萧然：不止。(指尖划过冰盏，留下一道浅痕)冰能镇住烈火，能守住本心。在这界修行，光有天赋不够，还得有能冻住诱惑的清醒。

萧然：(顿了顿，看向少年)以后，若有人对你说，能让你一步登天，你信吗？

洛轻尘：(想了想，摇头)不信。杂耍班子的老板说，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一步登天的，怕是踩着钢丝呢。

萧然笑了，这次是真心实意的。他忽然觉得，带洛轻尘来这界，或许不只是为了收个属下。

萧然：明天开始，我教你冰系术法的基础。你的灵根是变异的，寻常功法不适用。

洛轻尘：(眼睛一亮)那我能变得像仙人一样厉害吗？

萧然：或许比我更厉害。 (望着洞外的月光，声音轻得像叹息 )毕竟，冰比火更长久。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这双手曾想抓住的是力量，此刻却觉得，握住那团带着冰雾的灵气，似乎更稳妥些。原主没走完的路，或许能借着身边这颗炽热又清凉的灵魂，走得更远。

洞外的风还在吹，带着冰雪的气息。洛轻尘已经睡熟，呼吸间吐出淡淡的白雾。萧然守在一旁，第一次觉得，这趟看似为了任务的旅程，正悄然偏离他预设的轨道。

宗门山门外的测灵碑泛着温润的玉光，排队的修士络绎不绝。洛轻尘攥着衣角，手心沁出薄汗

洛轻尘：仙人，要是测出来……不好怎么办？

萧然拍了拍他的肩，掌心微凉却稳

萧然：好坏本就没定数。杂草在田埂上是害，在荒原上却是生机。

轮到洛轻尘时，他将手掌按上石碑，刹那间，幽蓝的光华冲天而起，凝成冰棱形状的光柱，在半空盘旋不散。测灵的执事瞳孔骤缩，失声喊道

乙：冰系变异天灵根！

人群哗然，纷纷侧目。洛轻尘被看得手足无措，回头望向萧然，像只受惊的小兽。

萧然走上前，指尖轻触石碑。没有预想中的耀眼光华，只有一道内敛的青芒贴着碑面流转，看似平平无奇，却让石碑隐隐震颤。

乙：木系天灵根。

执事松了口气，语气却仍带着郑重

乙：虽不如变异灵根罕见，也是上等资质了。

没人知道，那道青芒是萧然用秘法强行收敛的结果——炉鼎体质一旦暴露，比天灵根更惹眼。他不动声色地收回手，与洛轻尘并肩站在人群中，听着周围的惊叹与艳羡。

宗门试炼设在断魂崖。修士需在三日之内取得崖底的月灵草，途中要避开瘴气与妖兽。洛轻尘的冰系术法派上了用场，指尖凝出的冰刃精准地劈开挡路的荆棘，冻住偷袭的毒蛛。

萧然：往左躲！

萧然出声时，洛轻尘已借着冰滑的地面掠出丈远，堪堪避开从岩壁后扑出的嗜血藤。少年回头，正对上萧然含笑的眼，忽然觉得这险象环生的试炼，竟有几分像集市上的猜谜游戏。

第三日黎明，两人带着月灵草走出断魂崖。其他修士或带伤，或空手而归，唯有他们气息平稳，草叶上的晨露都未掉落。

高台上，一位身着灰袍的老者忽然睁开眼，目光如鹰隼般扫过两人

恒长老：你叫什么名字？

洛轻尘：洛轻尘。(朗声应道)

萧然：萧然。(平静地补充)

恒长老：(颔首，声音传遍广场)老夫恒阳，愿收你二人为亲传弟子，可愿？

人群炸开了锅。恒阳长老乃宗门定海神针，已有百年没收亲传弟子。洛轻尘愣住，下意识看向萧然。

萧然微微点头。他早查到恒阳长老性情孤僻，最厌宗门内斗，且修为深不可测——跟着这样的人，最适合隐藏他的炉鼎体质。

洛轻尘：弟子愿意！

洛轻尘的声音清脆，带着少年人的雀跃。

萧然亦躬身行礼，动作一丝不苟。

入了恒阳峰，洛轻尘才知道何为“顶级待遇”。独居的小院，海量的功法，还有专属的灵泉。他泡在灵泉里，看着水面凝结的薄冰，忽然问

萧然：师父说，我的冰系灵根是千年难遇的，可你明明比我厉害，为什么测出来只是木系？

萧然正在整理功法玉简，闻言头也不抬

萧然：厉害不厉害，不在灵根。就像糖画，看着花哨的，未必有实心的耐嚼。

他将一卷冰系秘法推过去

萧然：这是《玄冰诀》，比我之前教你的更精妙。先从控冰术练起，三日内，用灵泉水冻出一百种冰花。

洛轻尘：(接过玉简，眼睛发亮)一百种？这得好好想想……

萧然望着他埋头研究的模样，走到窗边。远处云雾缭绕，隐约可见其他山峰的亭台楼阁。他知道，平静只是暂时的——天灵根的弟子从来都是风口浪尖，而他这“木系修士”，迟早要面对更复杂的局面。

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中的玉佩，那是洛轻尘当初硬塞给他的。玉佩上还残留着少年的温度，像一块能镇住心神的冰。

洛轻尘：仙人，你看我冻的并蒂莲！

洛轻尘举着两朵晶莹剔透的冰花跑过来，脸上沾着水渍，像刚从溪水里捞出来的鱼。

萧然接过冰花，指尖的凉意顺着经脉蔓延，压下又开始躁动的灵气。他忽然觉得，这修仙界的路，或许比他预想的好走些。

至少，身边有团能镇住烈火的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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