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送的眩晕感还未褪去,萧然刚睁开眼,就被迎面砸来的烂菜叶糊了满脸。
馊水混着污泥顺着脸颊往下淌,他甚至能闻到那股酸腐的气味里夹杂着半块发霉的窝头渣。耳边是孩童尖利的哄笑,还有妇人刻薄的咒骂:“丧家犬!还敢往街口凑,真当你还是当年的三殿下?”
萧然抬手抹掉脸上的污秽,指尖触到的是件单薄到透光的粗麻布衣,衣摆处还破了个大洞,露出的脚踝冻得青紫。他垂眸看了眼自己细瘦的手腕——这是具十五岁少年的身体,孱弱得像是风一吹就倒。
“啧。”他低笑一声,声音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朗,却又莫名多了点玩味。原主这处境,倒是比他当年做废物杂灵根时还惨。至少那时候,他还能靠偷偷摸摸画符换两个铜板买包子。
一个半大的孩子捡起石头砸过来,没等砸到身上,就被萧然看似随意地侧身躲开。石子擦着他的肩头飞过,砸在身后的土墙上,溅起一片灰。
“跑什么跑!”有个膀大腰圆的汉子拎着木棍走过来,唾沫星子横飞,“当今陛下早就下旨废了你这孽种,还敢在京城晃悠,是等着被砍头吗?”
萧然没说话,只是微微垂着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片阴影,把眼底的情绪藏得严严实实。他在快速梳理原主的记忆——三皇子赵珩,生母是罪臣之女,生下他没多久就被赐死。原主自幼在冷宫里长大,性子懦弱,连宫人都敢随意欺负。三个月前,先皇驾崩,新帝登基,第一道旨意就是废黜他的皇子身份,贬为庶民赶出皇宫。
如今的他,确实是一无所有。
木棍带着风声挥过来,萧然像是被吓傻了般僵在原地,直到木棍离头顶只剩寸许,才猛地矮身,像只受惊的兔子般滚到一旁。动作狼狈,却精准地避开了要害,只是胳膊被蹭破块皮,渗出血珠。
“哟,还知道躲?”汉子被逗笑了,周围的看客也跟着起哄。
萧然抱着胳膊蜷缩在地上,肩膀微微颤抖,看起来怕得不行,声音都带着哭腔:“别打了……我、我这就走……”
他抬起头,眼眶通红,眼里蓄着泪,那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倒让汉子的火气消了些。“赶紧滚!再让我看见你在这片区晃悠,打断你的腿!”
萧然连滚带爬地跑了,衣角沾着的污泥甩了一路,背后的嘲笑声越来越远。直到拐进一条僻静的死胡同,他才停下脚步,脸上的怯懦瞬间褪去。
他靠在冰冷的墙面上,慢条斯理地撕下被血浸透的衣袖,露出的伤口边缘整整齐齐——刚才那一下,他精准地控制了躲避的角度,让伤口看起来严重,实则只是皮外伤。
“系统,查一下原主生母的旧部。”他声音平静,指尖在破衣兜里摸了摸,只摸出半块干硬的饼。
系统:“查不到,原主记忆里没这号人。你生母当年是被满门抄斩的,连个收尸的都没有。”
萧然咬了口饼,干得剌嗓子。他含混不清地说:“不可能,罪臣之女能入宫,背后肯定有人。查当年负责抄家的官员名单,还有……给原主送过棉衣的宫人。”
系统啧了声:“你这就开始布局了?不再装会儿怂?”
“装怂也要有收益。”萧然咽下饼,眼神扫过胡同口,那里有个乞丐正探头探脑地看他,“比如,让某些人觉得‘这废物没威胁’。”
他起身,走到那乞丐面前,把剩下的半块饼递过去。乞丐愣了下,飞快地抢过饼塞进嘴里,含糊道:“谢、谢谢……”
“想天天有饼吃吗?”萧然蹲下身,笑容温和得像春日暖阳,眼神却锐利如刀,“帮我个忙,去打听打听,最近哪个官员家里丢了东西,或者……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乞丐警惕地看着他:“你想干啥?”
“不干啥。”萧然从怀里摸出个铜板——这是他刚才滚地时从泥里摸出来的,“告诉我一条消息,这个归你。要是消息有用……”他顿了顿,指尖在乞丐脏兮兮的手心里轻轻敲了敲,“我天天给你两个饼。”
乞丐的眼睛亮了。
萧然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慢悠悠地往胡同外走。阳光落在他单薄的背影上,看起来依旧孱弱,可那双藏在阴影里的眼睛,却已经开始盘算着如何在这盘死棋里,为自己挣得第一枚棋子。
至于懦弱的人设?
急什么。
先让这京城的人都习惯三皇子赵珩的“窝囊”,习惯他的“任人欺凌”。等哪天他突然露出爪牙,才更有意思,不是吗?
他摸了摸怀里的铜板,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钱啊,真是个好东西。哪怕只有一个子儿,也能撬动意想不到的东西。
萧然找到条没人的小河,蹲在岸边掬起水往脸上泼。冰凉的河水冲掉了污泥馊水,露出底下的皮肤——细腻得不像常年受苦的人,透着点病弱的苍白,偏偏眉眼生得极好。
他抬手抹掉水珠,指尖划过眉骨。原主的眉峰生得清隽,眼尾微微上挑,本该带点桀骜,却被常年的怯懦压得低顺。可此刻被他灵魂里那股漫不经心的慵懒一衬,眼波流转间,竟像淬了星光的春水,凉丝丝的,又勾得人移不开眼。
“哟,这小脸蛋,不去勾栏院挂牌可惜了。”系统的嘲讽准时响起,“难怪刚才那汉子没下死手,合着是看脸下菜碟?”
萧然对着水面扯了扯嘴角,原主那点瑟缩的影子彻底被他骨子里的舒展取代,连带着唇线都显得柔和又带劲。“可惜什么?”他屈指弹了弹水面,涟漪里的人影晃了晃,“这张脸,可比勾栏院的牌子值钱多了。”
他脱了那身破烂的粗麻衣,河水映出少年清瘦却挺拔的骨架——原主虽是常年挨饿,却没长歪,肩背线条利落,是副能撑得起锦袍的好架子。萧然慢条斯理地拧干衣服上的水,搭在岸边的矮树上,自己则光着膀子坐在石头上晒太阳。
“系统,查下最近的当铺在哪。”他摸了摸颈间,那里有个不起眼的木牌,是原主生母留下的唯一物件,“顺便看看这破木牌能当几个钱。”
系统扫描后嗤笑:“得了吧,就这烂木头,当铺掌柜看一眼都嫌占地方。倒是你这细皮嫩肉,去码头扛一天活,说不定能换俩窝头。”
“扛活?”萧然挑眉,指尖在木牌上摩挲,“我这双手,是用来数钱的,不是用来磨茧子的。”他忽然起身,捡起块尖锐的石头,在手臂内侧划了道浅痕——不深,刚好渗出血珠,却破坏了那片皮肤的光洁。
系统:“你疯了?毁容啊?”
“太完美的东西,容易招人惦记。”萧然看着血珠慢慢晕开,语气平淡,“我现在是个落魄皇子,带点伤才正常。”他穿上半干的粗麻衣,领口歪着,露出一点锁骨,配上那道新鲜的伤痕,倒有种破碎又倔强的美感。
刚走出没两步,就撞见个提着食盒的小丫鬟。那丫鬟约莫十三四岁,看到萧然时吓了一跳,手里的食盒差点掉地上。
“你、你是谁?”丫鬟怯生生地问,眼睛却不由自主地往萧然脸上瞟——刚才离得远没看清,这少年虽衣衫陈旧,却难掩眉眼间的清俊,尤其是那双眼睛,明明带着点疏离,却让人忍不住想多看几眼。
萧然垂下眼,掩去眸中的算计,声音放软,带着点恰到好处的茫然:“我……我迷路了。姑娘知道……城西的破庙怎么走吗?”
他故意让伤口露在外面,说话时微微蹙眉,像是牵动了伤势,那副脆弱又好看的样子,瞬间让丫鬟的戒心消了大半。“破庙?那边很远的……”丫鬟犹豫了下,打开食盒,里面是两个白面馒头,“你是不是饿了?这个给你。”
萧然接过馒头,指尖不经意地碰到丫鬟的手,飞快地缩回来,脸上泛起红晕,像个纯情的少年:“多谢姑娘,我、我没钱……”
“不要钱!”丫鬟脸颊也有点红,赶紧摆手,“你顺着这条路直走,拐第三个弯就是了。”
“多谢姑娘。”萧然微微颔首,那动作带着种不属于底层少年的优雅,看得丫鬟愣了神。
等他走远了,系统才吐槽:“行啊你,刚上岸就骗小姑娘的馒头,要不要点脸?”
萧然咬了口馒头,面不改色:“这叫资源合理利用。”他摸了摸刚才被丫鬟碰到的指尖,轻笑,“而且,她看我的眼神,可比看馒头热切多了。”
系统:“……你要点脸吧。”
“脸能换馒头吗?”萧然反问,“能换消息吗?能换通往王位的路吗?”
系统噎了下,半晌才憋出一句:“不能,但能让你被拐去当小倌。”
“哦?”萧然挑眉,眼里闪过一丝玩味,“那也得看谁拐谁。”
他走到第三个拐角,却没往破庙的方向走,而是拐进了另一条巷子。巷尾有个算命摊,摊主是个瞎眼的老道士。
萧然在摊前坐下,把剩下的半个馒头递过去:“道长,借问个事。”
老道士摸索着接过馒头,笑道:“少年人,想问前程?”
“我想知道,”萧然的声音放低,带着点神秘,“当今圣上,最怕什么?”
老道士的动作顿了顿,随即又恢复如常:“圣上富有四海,还能怕什么?”
萧然没说话,只是从怀里摸出那个木牌,轻轻放在桌上。木牌在阳光下折射出一点微光,那不是木头该有的光泽。
老道士的指尖颤了颤,缓缓抚上木牌,半晌才哑声道:“你……是谁?”
“一个想活下去的人。”萧然微微一笑,眼尾的弧度恰到好处,既有少年人的清澈,又藏着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深沉,“道长,我们做个交易如何?”
系统在他脑海里翻了个白眼:“又开始了,见人就想做交易,你是交易鬼转世啊?”
萧然没理它,只是看着老道士,眼神平静无波。
阳光穿过巷口,照在他半边脸上,将那道新添的伤痕衬得格外清晰。可不知为何,那伤痕非但没破坏美感,反而像点睛之笔,让这张本就好看的脸,多了种让人移不开眼的魅力。
老道士叹了口气:“你想知道什么?”
萧然笑了,那笑容干净又狡黠,像只刚偷到鸡的狐狸。
“我想知道,所有能让我‘值钱’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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