蒹葭殿。
“办妥了吗?”常沁斜卧于贵妃软榻之上,肌肤如雪,眉黛唇红,素手执着一卷书,正漫无目的的翻着。
“刚人来传话,说已经办妥了,那傻子如今正在青楼呢。”流云垂眸立于一侧,细声细气的小声道。
常沁将手中那卷书缓缓搁在紫檀圆桌上,流云见势,忙几步上去小心翼翼搀起她的身子,又往百花彩瓷杯里添了些碧红的茶水,后蹲跪下身子,替她不急不缓的敲着腿。
常沁白玉无瑕的脸蛋上含着满意的笑,绰约如春晓的花。她轻轻提起杯子,低眸刹那却看到碧红的茶水上浮了几朵红梅花苞,慢悠悠的打着圈,恣意无比。
不知怎的,她忽然想到了大雪纷飞中的那一抹清瘦的红影,傻傻的立着,怯怯的眼神,一个人人唾弃的傻子,偏又生了那样冰清玉洁的样貌。
又偏偏惹得一向冷淡的十六王爷多看了几眼。
常沁一双秋波似的眸子渐寒,如同结了层薄薄的冰凌,那握在茶杯上的玉指紧了又紧,隐隐透着泛粉的指节,仿佛要将常有喜捏碎一般。
“小姐?”流云轻声唤道。大小姐的这副样子就如同戏文中讲得那些个生着好样貌却专吃人的妖精,她不由得抖了抖身子。
常沁感觉到流云脸上的微妙变化,低下头,笑得淡淡,眸中却都是些针尖般的冷芒,一本正经的问她道:“阿喜虽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傻子,但怎么说也是我的亲妹妹,我这么做,是不是太阴险了?”
她说着挑起流云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望着她不痛不痒的笑容。
流云惊的往后跪拖了几步,与常沁扯开距离,又连着磕了几个响头,十分惊恐的奉承道:“大小姐待人一向宽厚,肯定是哪个傻子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大小姐才要好好教育一下她。”
“住口,阿喜可是丞相府的三小姐,岂容你们傻子傻子的叫。”常沁面上微愠,玉碎般清润的声音里却都是些溢出来的讥笑。
对啊,她的三妹妹,是个傻子,永远都是个人人嫌弃的傻子。
可就是那样一个傻子,却夺去了十六王爷本该倾注于她身上的目光。
她是该好好教训一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傻妹妹。
常沁心情格外的好,自软榻上直起身,腰间锦带流苏如虹似霞,自罗裙下倾落,莲步轻移,流苏晃动间仿若一片百花绚烂。
“对了,将那杯梅花茶倒了吧,日后都不必跑梅花茶了。”她和声吩咐道,重帘外日光倾城,斑斑驳驳的撒了她一身,映得她眸中金光粼粼,高贵骄傲,“独自开在冬日的梅花,必定是自行惭愧,羞与百花争艳,永远也比不过国色天香的牡丹。”
十六王府。
昨日凤其禛只随口说了一句扫了他赏梅的兴致,今一大早,右相就派人眼巴巴的送来了十多枝含苞怒放的红梅。
可见右相为人处世真真是有一套旁人不可及的细心圆滑。
“主子,青狼的密信。”青夜恭恭敬敬的呈上来。
炉中银霜炭烧得旺盛,将大殿里烘得暖如春来。凤其禛只着一席暗银色的宽袖长袍,襟摆上云气腾腾,一针针浅金色的云纹走得巧夺天工,他正望着旁边玉桌上那几瓶横斜怒放的梅花出神,乌发松散,斜斜簪着根白玉簪子。
“主子?”
凤其禛悠悠回了神,扭头的瞬间眸光飘荡,不消片刻又聚得冷冷淡淡。
他接过那一杆小指般粗细的竹节,自空心里抽出来一张薄薄的纸片,摊开看时,见上面只写了规规矩矩的四个小字。
大智若愚。
凤其禛毫无预兆的笑了,却一切都在预料之中。
因为那样匪夷所思的笑容,一个傻子笑不出来。
“备车,本王要去右相府,去谢谢右相一大早的好意。”凤其禛直起身子,一副兴冲冲的模样,眉目中挂着青夜都无法看透的层层笑意。
他要亲自去看看,这只小野猫的智在哪里?愚又是哪里?
看来王爷又疯了,其实多疯一疯,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至少他已经许久许久都没有看到小王爷发自内心的喜怒哀乐出现在脸上。
“将这几瓶梅花拿到雪地里去,梅花本就是迎寒之花,这屋子里捂得热,它估计也开不出来,纵使能开出来,也没了那种苦寒香味。”凤其禛望着朵朵簇拥着的花枝,眉目温和,笑容清浅,不知怎得,眼中晃晃悠悠的,就出现了昨日大雪中,袅袅而来的那袭大红倩影,灼灼的绚烂燃烧着,像极了一枝傲雪犹绽的红梅。
......
万花楼中。
常有喜迷迷糊糊的眯开眼,见眼眶外红红绿绿的一片艳色模糊,接着鼻尖涌来一波接一波醉人的脂粉甜香。
她动了动身子,只觉得像是被抽干了力气般,全身酥麻。
耳畔传来一阵阵撩人心绪的莺歌媚曲,男子粗犷的**声与女子娇媚的低喘相互掺杂,自四面八方浪似的涌来。
常有喜很是吃力的动了动胳膊,枕上乌发如云如缎的披下来,直垂到地面上,手掌下摸着的是软如团云的锦被。她垂了垂眸,见自己的身上只穿了件藕粉色的吊带裙,洁白如玉的脖颈与大腿皆一览无余的暴露在外。
“我回到现代了吗?古代可没有穿吊带裙的?”常有喜心中忽来一阵难以言明的欣喜,弱弱自语着,恨不得立即跳下来。
她终于可以回到属于自己的生活了!
雕花朱门吱呀一声响,递来一缝日光,自光影中摇摇晃晃走来一片人影。
常有喜瞪着眼,整个身子就像是漂浮在汪洋上的一片落叶,晃晃荡荡着满是晕眩。她如植物人一般摊着,四肢麻木,越是急躁,就越是没有半丝可用的力气。
来人颤巍巍的停在卷起的红帐边。
常有喜瞪大了眼,死死咬住来人的视线,希望一落千丈。
他妈的还是古代。
只听到一声厚响,男子两手猝不及防的一落,已覆上床头红杆,歪歪斜斜的俯下身,将常有喜包裹在他压下来的那一大片荫光里,居高临下的望着她。
男子着一袭竹青宽袍,周身青翠中洒满了星星点点的胭脂红粉,胸前那一片衣襟被东扯西拽,依稀可见雪白亵衣里孔武有力的骨架走线。眉如长剑,利而不凶,眸似星空,繁而不杂,干净清亮如一碧如洗的雨后夜幕,有万点繁星蜂拥璀璨,鼻梁高挑,朱唇皓齿,咧嘴一笑,傻里傻气间偏偏又带了几分不羁的纨绔,几分撩人的风流,几分干净的纯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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