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七章情劫

白狐道：“吾之神格虽一直沉睡，但也对外界有所感，天道的阴谋终究还是败露了。”

长衢冷哼道：“野心太小，可惜能力不够。”

白狐道：“吾之前窥得天机，这才被天道陷害。”

朔风立刻问：“你窥得什么天机？”

白狐道：“一共八字‘天地重生，乾坤互换’。”

这话实在是晦涩，朔风问：“就这些？”

白狐点点头，眼眸中神采渐渐黯淡下来，“吾只能坚持到此，不知下次再见又是何时，两位老友，保重。”

朔风道：“定有重逢之日。”

白狐重新阖上眼，蜷缩沉睡在朔风手心，朔风将其还给林若南，林若南一脸震惊，问道：“请问前辈，方才是谁？”

朔风笑了笑，道：“她啊，她就是你们狐族真正的老祖宗，涂山氏青丘。”

林若南怔住了，青丘，是当初狐族的居住地，可她一直以为那是个地名，可现在听其所说，竟然是一个名讳。

朔风瞧林若南的表情，好脾气的解释道：“先有青丘，再有青丘。”

虽然说的颇为绕口，但所有人都听明白了。

司徒慕低声道：“难怪.....”难怪她一直要逆天改命，就算神格被封，但她却依旧是九尾狐。

朔风道：“小丫头，好好将养着小白狐，她现在三魂七魄还不稳，还需十数年时光。”

林若南一听面露欣喜，“只需十数年吗？”

朔风道：“这也算是因祸得福吧。”

司徒慕想到江疏影终有一日能回来，心底也是真的高兴，这么多让人绝望的事情中，总有一件是让人高兴，让人有期盼的。

林若南道：“他们什么时候才能出来？”

司徒慕道：“三天后。”

林若南说过要等琉璃，不管多久也会等，只是她从未觉得时间竟然这么难熬。

每个人各据一方，朔风和长衢一直在打坐，他们三人几乎不怎么说话，只有司徒慕，虽然话也极少，但对她却一如既往，只是她见他时常发呆，林若南知道他的心思，虽然他从未说出口，但她却很清楚，他人还在，魂魄却不在了，他的魂魄陪在那个女子的身边。

到了第二天，林若南问：“饿吗？我去摘点藕来？”

司徒慕摇摇头，“其实我们修行之人，辟谷三五日是很正常的事。”

林若南站起身想走，可又忍不住，问道：“她不回来，你便不饮不食了吗？”

司徒慕抬头看她，微笑道：“她会回来的。”

结界外的风沙愈来愈小，两处天地带来的碰撞影响也越来越小，到了快到三日时，风沙骤停，朔风撤去了结界。

司徒慕和思慕同时站了起来，朔风对他们二人招招手，“你们都过来。”

两人立刻走了过去，朔风右手在虚空中一招，手中出现两根凤翎，分别给了他们两人，“这凤翎发光时，就代表时间到了，你们跟着其指引就能出来，切不可错过时辰。”

两人皆异口同声道：“晚辈明白。”

林若南直到现在才知道司徒慕要做什么，她上前拉住司徒慕的手，“你要进去？”

司徒慕点点头，“放心，我会将琉璃和韶华都带回来。”

林若南知道司徒慕此行是势在必行，她拦不住也不能拦，便微笑道：“好，我在这等你们回来。”

朔风对林若南道：“小丫头，快给自己设个结界，否则等会可不好受。”

林若南的术法有限，只能勉强自保，也就不再逞能，设了个结界将自己护住。

朔风对长衢道：“老伙计，该我们出手了。”

只是司徒慕不知道，所有人都不知道，要重新打开一门，竟然要用自身内丹做引，赤金两枚内丹重新连通了两方天地。

司徒慕和思慕就踏着这条通道进入了韶华拼命造出的天地。

只是这方天地里一大半已经狼藉一片，这样广袤的土地，要去哪才能寻到那一个人。

忽然一直栖息的若耶又飞了出来，有了前几次的经验，司徒慕立刻对思慕道：“跟着我。”

终于，他们看到了她，那个一身火红的女子气息奄奄的伏在仅剩的一片青山绿水之间，她的脸半明半昧，睫毛下倒影着一片阴影，嘴角却犹带了一丝笑意。

两人几乎同时扑到她身边。

思慕将她抱了起来，发现她的红衣已经被鲜血浸透，这一身的鲜血，竟连是何处受了伤也看不出。

思慕轻唤：“韶华......”

司徒慕甚至连大气也不敢喘，这样虚弱的韶华，仿佛只要他用力咳嗽一声，她都会化为劫灰消失不见。

许久，他才颤抖着手，轻轻捧着她的手，那手上满是血污。

思慕见状，睚眦欲裂，怒道：“你不要碰她。”

司徒慕痴痴看着韶华，“她是我的女人。”

思慕闻言怔住，随即暴怒，扬起手就要挥开司徒慕，忽然见到被他握在手心里的手轻轻动了动。

思慕立刻低头去看，司徒慕也察觉到了，看着韶华的目光又惊又喜。

韶华双眼紧紧闭着，睫毛微颤，过一会儿，像蝴蝶振翅般轻轻张开，深黑的眼珠定定对着司徒慕，像是有许多话要说，但最终只是弯了弯嘴角。

司徒慕也对她笑了笑，许多话早已不必说。

思慕终于承认自己输了。

他不动声色的将韶华交给司徒慕，他知道，她是希望这样的。

司徒慕接过韶华，小心翼翼将她揽入怀中，只觉得她太轻了，轻的仿佛没有一点重量。

韶华抬起右手，手里出现一粒圆润的珠子，韶华将珠子交给思慕，“琉璃被我封印在里面，朔风可解这封印。”

思慕点点头，“放心，我们先出去再说。”

韶华摇摇头，“我不能走了，我的气息已经与这天地结合在一起。”这话说到最后声音越来越低，说完之后气力不济竟然又昏迷了过去。

这个样子的韶华让他害怕，思慕道：“不行，我们必须带你出去。”

思慕看司徒慕，司徒慕却没有动，思慕道：“发什么愣？”

司徒慕看了眼怀里的韶华，对思慕道：“劳烦你带着琉璃离开，我们......我们不走了。”

思慕怔在原地，“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司徒慕低声道：“她累了，我陪着她。”

思慕看着韶华，韶华虽然已陷入昏迷，但一只手却轻轻勾着司徒慕的衣袖，好像生怕身边人会离开，这样小女儿的举动，思慕从未见过。

这时，朔风给的凤翎发出淡淡的五色光芒，是离开的时间到了。

思慕面色纠结，司徒慕却坦然微笑：“我们夫妻在此拜谢妖主了。”

思慕想忒司徒慕韶华什么时候嫁给他了，但话到嘴边却又咽下，恶狠狠的瞪了眼司徒慕。

司徒慕道：“你快走吧，莫忘了韶华的托付。”

思慕终站起身，恨声道：“你别以为是你赢了，我只是不想她伤心。”

司徒慕认真道：“多谢妖主成全。”

就如一拳打在棉花上，半分力也使不上来，思慕想陪韶华一起死，可他很清楚，她不愿意，一切终究是自己一厢情愿。

收好封印珠，思慕深深看了眼韶华，才转身离开。

连他自己都有些惊讶，为何会这样轻易的放手，她是他一生的情劫也是他一生的执念，他以为此生都无法离开，可现在他却可以任由她躺在另一个男人的怀抱。

他觉得难过，觉得心痛，觉得不舍，却也觉得欣慰。

她虽没有选择自己，却选择了她的心之所向。

他该祝福她，该为她庆幸，哪怕她的心之所向从来都不是他。

司徒慕的那根凤翎终于不再发光，司徒慕望着这残破的天地，这里终于只有他们两个人了。

他搂着姜夕颜，只觉就这样吧，也没什么不好。

至少他拥着她，她在他怀里。

不需耳鬓常厮伴，一笑低头意已倾。

日出日落，斗转星移，没了韶华的控制，这天地中的一切都乱了秩序，时间在这里似乎毫无意义。

也不知过了多久，司徒慕怀里的韶华再次幽幽醒来。

司徒慕能清楚的感觉到生命的气息在她身上一点点流逝，就如同她的脸色一般，愈来愈显灰败，唯有一双眸子，却愈发亮了。

韶华扭头看司徒慕，司徒慕也亦低着头看她，四目交接，司徒慕先笑起来，“我对思慕说你是我娘子，把他气走了。”

韶华道：“还是爱胡说八道。”

司徒慕执起她的手放唇边吻了吻，“你还要瞒我吗？你本就是我娘子。”

韶华惊愕道：“你.......你.......”

司徒慕道：“是不是很奇怪？我就是想起来了，只是想起来的不多，只有我们成婚时一段。”

韶华惊讶的说不出话，司徒慕温柔地将她散乱的鬓发拢到耳后，“虽然记忆里的你和现在相貌不一样，但我就是知道，都是你，就是你。”

韶华轻叹了口气，“是什么时候记起的？”

司徒慕道：“就在我将你压到榻上时。”

韶华耳朵有些红，在司徒慕胸口蹭了蹭，终于放弃抵抗，顺从自己的心，“对不起，抹去了你的记忆。”

司徒慕道：“没事，我会一点点记起来的。”

韶华满头都是冷汗，天人五衰的症状已经十分明显，司徒慕知道她撑不了多久了。

韶华说完这句又昏迷了过去，在她昏迷的这段时间里，就连身下这片绿地也枯萎了，这天地间的颜色这如流沙般逝去，就如他怀里的人。

韶华身上已经不流血了，一袭红衣更加鲜艳夺目。

司徒慕的心却觉得从未有过此时的平和。

他不知道韶华还能不能醒来，就算不能醒来他也不怕，他知道她尽力了，她也明白他。

也不知过了多久，司徒慕也跟着沉沉睡去，因为怀里有自己所爱，这一觉睡得格外安稳。

直到他感觉有人轻抚他的眉眼，睁开眼，就对上韶华含笑的眼。

“醒了？”

韶华有些不好意思的收回手，司徒慕却一把将她的手握住贴在自己脸上。

“你是不是早知道有这天？”司徒慕柔声问。

韶华眉眼弯弯，“对不起，我知道错了。”

司徒慕嗔道：“算了，为夫就原谅你了。”说完自己却绷不住笑了。

韶华柔声道：“你将耳朵凑过来。”

司徒慕低下头，韶华在他耳边道：“其实，我们还有一个孩子。”

司徒慕身体瞬间僵了，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你说什么？我们的孩子？他在哪？”

韶华道：“我将他封印在神之墓地，若是日后有机缘他或许能重新降世。”

司徒慕从未想过，原来他竟已是个父亲。

韶华柔声道：“所以，你不能陪我死在这里。”

司徒慕愕然，韶华告诉他，只是想让他有牵绊，给他一个活下去的理由，司徒慕贴在她的额头上，“可是我也累了，我只想陪着你。”

韶华伸出手，一直蛰伏的迷踪蝶忽然醒来落在她手心，韶华道：“我最后的愿望便是你能活着出去照顾好我们的孩子。”

不容司徒慕拒绝，迷踪蝶忽然变成了无数只围绕在司徒慕周围，韶华道：“我本天地间一缕灵气而生，死了什么也留不下。”韶华说完将一颗泛着紫光的珠子交给司徒慕。

“这是混元珠，你我各有一颗，若是以后遇到合适的人，就将它赠给她，若是遇不到，就当给你留个念想。”

司徒慕轻轻叹了口气，道：“你明知以后我就算活着，也和死了没有区别。”

韶华道：“但人生来便是求生而不是求死，我还有很多事没办，你又怎能偷懒。”说完韶华慢慢坐起身，与司徒慕相对而坐。

所有的迷踪蝶全部化成了道道蓝光，没入司徒慕的天灵之中。司徒慕的脑海里出现了一幅地图，可以带领他走出去的地图。

司徒慕没有动，只是静静看着韶华。

韶华轻声道：“这就是我最后的愿望，你难道都不能替我完成吗？”

司徒慕终于道：“好，我答应你。”

韶华面露喜色，道：“走吧，我的灵力有限。”

司徒慕站起身，将韶华打横抱起，将她抱到一棵枯树下，让她靠坐在树下，倾身在她额头上烙下一吻。

那吻炙热，烫的韶华心都跟着抖了一下。

司徒慕道：“既是你的希望，那我走了。”

韶华微笑着点点头，“去吧。”

司徒慕站起身，走出两步，忽又停下，认真道：“若孩子醒了，待他十八岁时我便来陪你，若是孩子一直不醒，我会穷其一生来寻法子救他，你可能就要等我久一点了。”

韶华眼里盛满星光，“好，不管多久，我都等你。”

司徒慕道：“一言为定，可不许再诓我。”

韶华道：“不会。”

司徒慕复又转身离开，每一次回头，韶华都带着微笑看他，直到再也看不到他的身影。

韶华将最后的神力注入给迷踪蝶，司徒慕不用寻出口，迷踪蝶自然会带他往前走，韶华很放心。

韶华抬头看了看灰蒙蒙的天，当年她哥哥盘古顶天立地一万八千年才让天地成形，可现在她创造了这方天地，却没有那么多时间了。

韶华慢慢闭上眼，带着自己所有的眷念。

许久，应该已经离开的那个人忽然又折回了，将失去意识的她重新搂在怀里。

对不起，我食言了！

他不害怕死，也不害怕生，却害怕以后没有她的每一天，虽然他能记起的很有限，却很肯定他们历经了许多波折，可不管经过多少风波，他们却还是走到了一起，他好不容易才寻回她，又怎么舍得在这个时候丢下她一人。

司徒慕先前那样说，不过是希望她走的安心。

这一次，如他所料，韶华再也没有醒过来，司徒慕能感觉到她的心跳越来越慢，最终归于静止，呼吸也停止了，但她却没有像她所言身归天地，依旧像睡着了一般。

而这天地，随着她的逝去，陡然倾塌。

司徒慕只觉眼前突然就变得漆黑一片，各种各样的声音铺天盖地而来，司徒慕抱紧韶华，就算天翻地覆也不放手，忽然无数乱石连带着泥土将他们砸中，整个人都被掩埋了起来，强烈的窒息感袭来。

司徒慕没想到自己死的竟然颇为惨烈，早知道他就直接给自己一剑了，就在他以为自己要被憋死时，地涌起来，这地涌犹如海上的波浪，直接将他们掀翻了出来，司徒慕将韶华牢牢护在怀中。

别怕，我在。司徒慕尽量不让她被伤害到。

司徒慕不知道现在究竟是什么状况，忽然一块大石砸中他的头，司徒慕喉头一甜，就晕死了过去。

醒来时，头疼欲裂，司徒慕吃力的睁开眼，却看到蓝天白云晴空万里。

司徒慕有些失神，一时反应不过来发生了什么，可反应过来后便像个疯子一样一跃而起，四处寻找韶华，可哪里还有韶华的身影。

司徒慕不明白，明明他和韶华一起赴死，为什么却一再二的死不掉。

韶华现在在哪？我又在哪？

就在司徒慕出神之际，一个人影朝自己扑来，还未回过神，那人就扑进了自己怀里。

“司徒慕......你这个大混蛋，你差点吓死我了。”

司徒慕忽然有种恍若隔世之感。

与她在一起的几日才是真实，而现在不过是一场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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