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枫……”洛长歌百无聊赖的把弄着手里小巧的瓷杯,看似不经意的问着,“你说,现在谁是你的主子?”
“自然是殿下!”
洛长歌自商洁宫回来后脚伤越发严重,阿枫偷偷的问过太医,太医告诉她不宜走动。所以她便将洛长歌看得死死的,不让她下床。可这躺久了也难受,腿麻得厉害。于是贴心的阿枫一边帮她揉腿一边回话。
“哦?”
洛长歌意味不明的一声使得阿枫一愣。她晃神之际,洛长歌便趁她不备将她怀里的玉瓶夺了过来。
“那你告诉本宫这是什么?”
阿枫实话实说:“凝雪露。”
“凝雪露,一药千金,本宫怎么不知道自己的宫女可以富裕到买这等治伤圣品的地步!”洛长歌一掌拍在桌上,横眉冷对,“吃里扒外,你就是这么对待主子的么?!有钱能使鬼推磨,这话果然不假!阿枫,我原以为你不一样的。”
“奴婢没有!”
洛长歌一沾床便能睡着,且睡得很熟,可阿枫擦药却总是偷偷摸摸的,动作也轻得不能再轻。一则怕洛长歌发现,二则怕她痛。
如此谨慎,却未想还是被发现了。
阿枫虽然低着头,声音却不卑不亢。这事她本没有做过,底气自然足。这药是皇上主动派人捎给她的,她怕洛长歌生气,本不想接着。但担心她的脚伤一拖再拖酿成大祸,还是收了下来。
阿枫不明白,殿下明明掩饰得那么像,为何还是被皇上瞧出了端倪?那得观察得多细致啊!且不说这,光是这“凝雪露”就是千金难求,公主受点儿皮外伤,陛下就巴巴的送来了。由此可见,陛下是有多么的疼爱公主啊。
只是不知为何,公主却从来都看不到他的这份疼爱。连她这旁人,都止不住想为陛下叹息。
“你以为本宫会相信你么?”
洛长歌玉手一挥,“凝雪露”在空中划过一条弧线,眼看就要落到地上。阿枫猛地扑上前去,险险的将玉瓶接住护在怀里。
洛长歌的脚伤还未痊愈,这“凝雪露”可还有大用处。
“殿下若不想要赏给奴婢就是,何苦这样糟蹋东西?”
“哼!”洛长歌冷哼一声,“本宫不喜欢的玩意儿而已,你若想要,拿去就是。”
明明是想赏给我,嘴上却还是不饶人。这样子哪里是一国储君,明明就是个还未长大的小丫头片子。
想到这里,阿枫不自觉的牵动了嘴角。
这时,门外响起了嘈杂的声音,接着门被外力而破,一人疾步向洛长歌走来。这突如其来的种种让洛长歌一愣,回神后才发现眼前之人正是前几日商洁宫里见过的白衣男子。
今日他身着一袭月白色长袍,墨发用紫色发带简单束起。眉头微微皱起,像是有什么忧心的事。
他猛地冲向榻前,一把抓住洛长歌的右手:“跟我走!”声音很轻,却有着不可违背的意味。
洛长歌并不讨厌他,甚至因他绝佳的容貌还存有些许好感,但她可不想与跟南宫彻有关系的人有任何牵扯。何况,那人今日还破她的门闯进她的闺房对她如此无理!
所以她一把拂掉他的手,脸色瞬间冷上几分,言语中带着这几日发泄不出的怒气:“商汤,你别太放肆!就凭你今日私闯乐央宫,本宫就能治你个杀头之罪!”
然而商汤并没有与她多语什么,拿过一旁的衣服将洛长歌裹住便打横抱起,朝着商洁宫而去。
不管洛长歌的“男女授受不亲”之说。
不管洛长歌挨个儿将他的家人“问候”个遍。
也没有告诉洛长歌要带她去哪里。
更没有问她为什么会知晓自己的名字。
……
当商洁将洛长歌抱进商洁宫的那一刻,刚安分下来的洛长歌又剧烈的反抗起来。恶狠狠的盯着商汤,那模样,像是要把他撕碎了吞下去一般。
“他要死了……”
商汤并没有点明这个“他”是谁,洛长歌却不知为何的安静了。她看不到,便不会知道,自己现在的表情看上去是有多难过。
洛长歌强装镇定:“他要死了?那你得快去准备后事才是,现在拉着我又算什么?”
“他想见你。”
洛长歌笑了:“见我?他做了不少亏心事,阎王爷看不过去,才差牛头马面来锁他的魂,说到底也是他咎由自取。”说到最后竟忍不住对商汤咆哮起来,“既然问题出在他自己身上,见我能有什么用?你去求他啊,去求他别死啊!”
如此蛮不讲理,商汤却没有生气,放开抱着洛长歌双腿的左手,只余右手抱她。而左手,绕到她的身前,在她眼角轻拭。
“你哭了……”
“姐姐你瞧,这两个狗奴才真是胆大妄为,竟敢在商洁宫前做这等肮脏之事,也不怕触怒了龙颜!”
尖利的女声从身后传来,洛长歌一把抹掉脸上的泪滴转头看去,只见十余名雍容华贵的妇人用目光放肆的打量着衣衫略显凌乱的她。
那不讨喜的声音是站在最前端的一个女子发出,她瞧上去比洛长歌大不了几岁,想来二十不到。那女子不像其余人那般端庄得体,穿得花花绿绿,平添了几分幼稚与轻浮。
汪汪大眼,下巴尖尖,确实是不多得的美人,然而美目中流露出的轻蔑却是将美感折损了几分。
“呵呵……傻妹妹,这美人儿哪里能是宫女?这翩翩公子更不是太监!这两人啊,可是陛下跟前的红人儿——乐央公主和商汤公子。”
这妇人保养极佳,瞧上去不过二十五六岁。她看似慈爱的轻敲了下兰妃的额头,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反手敲了自己一下:“瞧我这记性,应当是我们的储君殿下才对。储君殿下,您说臣妾说得对不对?”
旁人看来,容贵妃笑容温和可亲,对洛长歌恭敬有礼。然而只有与她正面相对的洛长歌与商汤才能察觉到她凤目中一闪而过的恨意。
“这倒真是妹妹愚钝了。储君殿下大人有大量,想来是不会与我这种妇道人家一般见识的。”
容妃明明是与洛长歌说话,然而她还未开口,兰妃却是抢先开口,嘴上“储君殿下”“储君殿下”的叫得亲热,挑衅的眼神却是摆明了不把她放在眼里。
“储君殿下不如教教臣妾,如何能够不费吹灰之力就将万里山河收入囊中……”兰妃装可爱般猛眨着大眼睛,作出一脸无辜的表情。说到这里,她意味不明的看商汤一眼,而复又说到,“……如何,能在短短两天就让素未谋面的男子成为你裙下之臣?”
容妃一脸担心的捂住兰妃的嘴巴:“妹妹,这话可乱说不得,还不快给储君殿下赔礼道歉。”然而眼里的笑意却愈积愈多。
“说够了么?”看着一唱一和的两人,洛长歌冷笑一声,“要不要本宫给你们搭个戏台子?”
容妃若真心想阻止早就阻止了,何苦等兰妃什么都说完了才捂她的嘴?
这兰妃自是讨厌,却是个头脑简单的家伙,成不了大事。容妃瞧上去对兰妃关心非常,实则恨不得立马取了她的性命。她自然不能亲自动手,所以巴不得兰妃触怒了我,借我之手除了这个心腹大患!
深宫中的女人果然个个心狠手辣!
兰妃不怕死的冷哼一声:“这就不劳烦储君殿下费心了,否则岂不打扰您与商汤公子温存?”
“啪!”
众人倒吸了一口冷气。
兰妃飞扬跋扈,入宫四年未孕一子却仍能稳坐妃位全因背后有人撑腰。父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连皇上都要忌惮几分。哥哥是年纪轻轻却战功累累的大将军,手握重兵,嫂嫂是西凉首富之女,家财万贯,富可敌国……
兰妃虽只是个妃子,却是享受着皇后的待遇,四年来皇上都未曾责骂她半句。俗话说新官上任三把火,但谁都知道千不该万不该在兰妃头上动刀子,更别说将巴掌挨在了她的脸上!
看来这储君没多少安稳日子了!
兰妃捂着发红发烫的脸,眼珠子瞪得快掉落出眼眶:“你竟然敢打我!”
“本宫有何不敢?”洛长歌甩了甩手,“兰妃娘娘的脸皮还真是厚,打得本宫的手心火辣辣的疼!”
“扑哧……”人群中传来一阵压抑的笑声。
“你……”兰妃面子挂不住,俏脸一阵红一阵白,吼叫着着朝洛长歌扑过去,“南宫乐央,你这个臭婆娘!”
兰妃刚刚抬起手,就被商汤紧紧抓住,连洛长歌一根头发丝也碰不到。她气得直跳脚,却挣脱不了商汤的钳制,不由得将全身力气聚集在手臂猛力抽回。
然不料想商汤竟是松了手,兰妃被自己的力道弄得后退好几步,然后狠狠的跌坐在地上,直痛得她呲牙咧嘴。眼圈已红得不成样子,她却是死死咬住嘴唇,倔强得不肯在洛长歌面前留下半滴眼泪。
“你知道自己什么身份么?敢跟我这么说话!”洛长歌蹲在兰妃身前,“不如让我来告诉你吧,若搁在民间……你,不过是个妾!”
兰妃顿时面如土色。
洛长歌接着说:“若本宫没记错的话,刚才兰妃娘娘可是在与我讨论‘如何使男子成为裙下之臣’?怎么,父皇不过病了一场,兰妃娘娘就这样迫不及待的另觅新欢了?”
兰妃气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你休得诬陷我!”
“诬陷?”洛长歌一脸无辜的表情,“在场的娘娘们可都亲耳听见了,兰妃娘娘现在才说诬陷怕是已晚了吧。让本宫想想,是浸猪笼还是凌迟能让兰妃娘娘死得美美的呢?”
“你敢!”
洛长歌笑容明媚,此番瞧上去却像是嗜血的妖魔:“那我便让你看我敢不敢。”
“你……你……”
兰妃“你”了半天,都没有说出话来,终究是不顾形象的趴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洛长歌嘴角勾起一抹讽刺的笑意,站起身时特意看了容妃一眼,只见她面色惨白,看着洛长歌的眼神宛如刀子般锋利。
洛长歌大笑几声,穿着白袜踏进了大殿,商汤紧跟其后。
“是不是觉得我很可怕。”
没料想她会主动同他说话,商汤略有些惊讶的看向洛长歌,半晌才开口:“情非得已。”
洛长歌偏头看商汤一眼,没再多语。
“张公公,让他们出去。”这声音孱弱且无力,但洛长歌还是一下认出——声音的主人是南宫彻!
七日前不还是好好的么?如今,怎会变成这样?
“父皇!”跪于龙床下的皇子们颇为震惊,声音中带着哽咽,“儿臣们不走,儿臣们要陪着父皇!”
“这……”被唤作“张公公”的发福老头儿满脸为难,“……陛下,让皇子们守着您不好么?”
“乐央不喜热闹。”似是那画面又浮现在了眼前,南宫彻痴痴的笑着,“朕的乐央……喜欢一个人待在角落里……哭着……孤单着……寂寞着……”
声音很轻,却如同炮仗般在皇子中炸开,炸得他们措手不及,咬牙切齿!洛长歌亦吃了一惊,站在离龙床十米开外的地方,手足无措。
“各位殿下……”张公公饱经风霜的老脸上写满了悲伤,“……请离开吧。”
“张公公!”
“望各位殿下不要让老奴难做。”
“儿臣告退!”
一转身,见呆立原地的洛长歌,众皇子脸色各异,有悲伤,有嫉妒,有幽怨,有不屑。甚至……还有仇恨。
总而言之,无一人有好脸色。
擦肩而过之时,也不知是谁有意还是刻意的大力撞到洛长歌的肩膀,她步子本就虚浮,这一折腾不由的向后踉跄几步。好在商汤及时出手抵住她的后背,方才稳住她的身形。
“去吧。”
商汤在洛长歌背后写下这两字,洛长歌偏头看他一眼,方才摇摇晃晃的朝龙床靠近。
南宫彻躺在明黄色锦被中,面色蜡黄,眼圈深陷,嘴唇呈病态的白,整个人看上去没有丝毫生气。若不是听到他还有着微弱的呼吸,洛长歌还以为这龙床上的不过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听到脚步声,他缓缓睁开了眼睛,看向洛长歌和商汤二人。虚弱无比,却还是扯出了笑意。
“乐央…你终于来了……”
洛长歌下意识的向前一步,南宫彻的视线却是停留在原处。洛长歌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才发现他死死盯着的是商汤。
“乐央…你愿意来看我了……你肯原谅父皇了么……真好……真好……你肯定不知道……十年来……父皇……是有多想你……”
自始至终南宫彻都没有看洛长歌一眼,只是慈爱的拉过商汤的手,自顾自的说着。
原来,他已经意识不清了。
商汤回头担忧的看了洛长歌一眼,便用力回握着南宫彻的手,深情叫到:“父皇……”
然而,话音刚落,南宫彻还没来得及答应,便头一偏,永远的闭上了眼睛。嘴角,还挂着满足的笑容。他的手,从商汤手中滑落,无力的垂下。
为什么?为什么要哭?
洛长歌一直问自己,可是没有人告诉她答案,她也不知如何才能止住喷涌而出的泪水。
这个抛弃了她十年的人,居然在弥留之际说想她!
她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是难过?亦或是悲伤?只知道心好像被掏空了,凉的可怕,任她怎么捂,都捂不热。
忽然,双眼被大掌覆盖,挡住了洛长歌的视线,遮盖了残酷的现实,商汤将她的身子往后一带,靠在了他的身上。
鼻音很浓:“乐央,不要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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