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相忘于江湖

相见不如怀念？

汤商这样想，长歌，也许你说得对。

如今你已恢复了记忆，面对我这个欺骗了你足足两月的人，哪怕是恨，也是应该的。可是，我不甘心。若当初我自私一点多好，单单为了自己的幸福不放掉你，让你一直守着一段错误的爱情，那你就还是我的。

我是个心高气傲之人，却生出了这种卑鄙龌龊的想法。不仅压制不下，反而随着时间的推移越发强烈。长歌，你果真是毒。一旦沾染，便无药可救。

洛长歌的视线落在汤商身上，停留了片刻后，便毫不犹豫的移开。她毅然转身，作着最后的道别：“公子果然是情深之人，你既然都这么说了，我若还痴缠下去就不懂事了。相濡以沫倒不如相忘于江湖。公子珍重，还有……后会无期。”

洛长歌背影决绝，透彻的商汤、阿枫和暮兰城三人都已猜到了大半。初次见面，商汤因汤商的存在而饶有趣味，从而盼望着再一次的相见。如今，却不复当时的心情，他眼神复杂的与阿枫和暮兰城对看一眼，便一齐跟上了洛长歌虚浮的脚步。

胡文杰的全部心思都放在了阿枫身上，阿枫才走了一两步，他便屁颠儿屁颠儿的凑上去，绝不让她离他半步。

洛云裳总是不明状况，看着商汤与汤商如同一个模子中刻出来的俊美面庞，竟跑到汤商面前询问：“美男子，你和商汤的脸简直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名字居然也是一样的，这世上怎会有这么凑巧的事情？！你们是一母同胞的孪生兄弟吧？”

汤商并没有回答她。

他的心智都被洛长歌所牵引，看着她渐行渐远的身影，他心急如焚。他管不了这么多了，他要让她留下，他要让她留下！

汤商的眼睛成了野兽一般的血红色，声音略有些嘶哑：“长歌！”

若是挽留，是否该接受？洛长歌停下了脚步。

汤商很想将眼前的佳人留下，很想很想。然而当她真的停下后，他又不知该如何做才好。洛长歌缓缓转身，牙齿轻咬着下唇，眼眸似是能掐出水来。她看着汤商，像是在期待些什么。

汤商不自然的咳了两声，忽然瞥到了地上那只眼巴巴的看着他俩的小狐狸，便将它抱起，几步走到洛长歌的身前：“这狐狸是个爱惹麻烦的主，我已经受够给它收拾烂摊子了。它毕竟是你带回来的，还是你带着养吧。”

洛长歌盯着汤商伸出来的手。那宽厚的手掌，曾将她的柔夷包裹其中，给予她春日般的温暖。如今，却是正粗鲁的插着小狐狸的腰身。

她轻笑了笑，洛长歌，你果真自作多情了。

小狐狸向来通人性，想来知道自己被主子嫌弃，耷拉着脑袋，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两只血红色的眼睛水汪汪的，看上去可怜兮兮，着实引人心疼。

洛长歌将它从汤商的手里解救而出，有意无意的触到了他冰凉的手指，两人皆是一颤，快速的躲避开。不安分的小狐狸踩着她的手臂，迫不及待钻进了她的怀里，狐狸眼亮晶晶的看着汤商，像是在挑衅。

商汤叹了口气，若可以，他也多希望自己能是它。

洛长歌不客气的揪起它脖子上的长毛，提溜到面前，与它的狐狸眼四目相对。她叹了口气：“小团子，我们同病相怜，都被抛弃了。以后，就由我们俩相依为命了。”

这话，她是故意说与汤商听的。汤商并没有做出过多解释，只是苦笑。

洛长歌走了，抱着缩成一团的小狐狸，和同行六人消失在了汤商的视线里。这一次，连一句出于礼貌的告别都不曾留下。汤商一个人呆站在原地很久，他那一身如血般妖艳的红衣着实吸引眼球，行人纷纷注目，猜测着这世间少有的美男子在为何而忧愁。

最后，汤商也信步离开。雪地，又恢复了平静。

送亲的队伍一路上跋山涉水，高春鸿有些水土不服，即便是乘轿的她都整日的恶心呕吐，更别说随轿而行的小云了，小姑娘都瘦得脱了人形。

两个小女子被折腾得要死不活，毫无生气，而黑衣男子和那群异种人却无半点异样，一个个如沐春风，生龙活虎。历时七天七夜，终于抵达了景宫。

景宫，是北昭的皇城。若论富庶的国家，北昭得排在西凉的后面。但若要论繁华的城镇，景宫绝对算得上是四国第一。

景宫的每个百姓收入堪比其他四国地方上小有名气的富商。可以说，吃过晚饭后上街散步，遇到十个人，至少有九个穿着昂贵的锦衣。就算不是家财万贯，但若买个一两个大宅子，还是轻轻松松的。

但即便如此，景宫百姓还是摆摊的摆摊开店的开店。就拿水果来说，冬天不是收获的季节，所以水果商贩便收不到什么水果。好在夏城一年四季都适合水果生长，且成熟较快。他们便从夏城运回景宫。

路途遥远，且不算路上烂掉的，光是在运输上就要花上不少的钱。但水果商贩们却没有因此而抬高价格，就算偶尔会有所亏损也不打紧，因为他们的家财已供衣食无忧，摆摊不是为了赚钱，而是为了生活的乐趣。

高春鸿的花轿一进景宫便被围得水泄不通，百姓都叫嚣着要看看美丽的新娘子。扮作大将军的异种人用手中的剑将他们一一拦开，看着密集的人群，他不自觉舔着唇，嘴里的唾沫都快流了出来。

小云看得真切，不由得一个哆嗦，他这是想要将那些人吞入腹中啊！

也许是黑衣男子给异种人下了死命令——他们不能动城中的百姓。所以即便一个个都是一副垂涎欲滴的模样，但都极力抑制住想饱食一顿的欲望。

假扮大将军的异种人与别的小啰啰不同，他有舌头。黑衣男子许是怕他回宫复命时不能开口说话，在皇帝面前露出了破绽。

只见他怒目圆睁：“睁开你们的狗眼好好看看，这里面坐的可是皇妃娘娘。她的花轿，你们也敢拦？！”

“这不是还没送到皇宫么，也就是说，她现在还不是皇妃娘娘！”

“皇妃娘娘也是人啊，看一看又怎么了，又不会死人！”

“陛下不会介意的。皇妃娘娘，就让老百姓们看一眼嘛！”

……

景宫的百姓不是有钱就是有势，对那个如绣花枕头一般的病痨皇帝根本没有半点敬畏之心。再加上他的病越发严重，坐拥江山的权利也都被皇兄皇帝给夺了个干净，现在不过是个挂名皇帝。

百姓有的，只是恨铁不成钢，哪里会惧怕他？

一人一句，声音嘈杂。高春鸿没想到自己刚入皇城便会遇上这样的事情，也未曾想过，这里的百姓胆子已大到这种地步，敢公然挑衅皇家的威严。

相对于景宫的来放热情，南湘每一个地方都是规规矩矩。譬如女子出嫁，盖头一定得由喜娘盖上，在夫君揭下之前都不能揭开。

百姓始终不让，而士兵们又不能用武力解决问题，只能与他们干耗着。就在双方僵持不下的时候，高春鸿终于忍受不住，不顾小云的阻拦，一把掀开盖头，走到了轿外。

百姓愣了，士兵愣了，小云愣了。看他们如是，高春鸿也愣了。

忽然，百姓们都统一动作，从身旁拿出了各式各样的水果。然而……齐齐朝高春鸿扔了过来！

看着密密麻麻的小点快速向着自己移动、变大，高春鸿一惊，连忙弯腰躲回了轿子里。可那些水果也有打在车帘上滚进车内，片刻之后，高春鸿已与下脚的地方，车厢中一地都是水果。

她怒了：“这什么破地方，就算心有不满也不能打人啊，还有没有王法了！”

“那是喜欢你呢。”车厢中忽然响起了黑衣男子的声音，他总是神出鬼没，在高春鸿稍稍出神的片刻之内便进了车厢，使得她丝毫没有察觉到。

高春鸿忍不住皱了眉头：“喜欢还丢东西砸我？”

黑衣男子没有答话。从地上捡起一个没有摔坏的苹果递到她面前，问她要不要吃，高春鸿摇了摇头，他便在衣服上擦了擦，送进了自己的嘴里：“景宫的百姓，是这世界上最无聊的一群人了。

遇见俊美的男子漂亮的女子，便会朝他们投掷水果。被砸得越惨，在他们的心中你的容貌便是越好。这也是他们前先日子才形成的习俗，高小姐挺幸运，是四国第一个被百姓用水果砸的皇妃。”

朝他扔的水果越多，便是喜欢的越多么？

高春鸿的脑海中顿时浮现出自己拿着水果跟着洛离追的画面，最后，他被自己扔的堆积得如小山一样高的水果给活埋掉。想到这里，高春鸿不由的轻笑出声。

黑衣男子左手撑脸，看着她似笑非笑：“笑什么？想到情郎了？”

高春鸿的脸瞬间沉了下来。

她暗骂着自己，高春鸿，你是不是傻？就算你想扔，也要看人家洛离想不想要才是！他避你如豺狼虎豹，你却始终将他作为心尖尖上的人物。明知深情无果，却倔强的坚持，这又是何苦呢？

高春鸿闭上眼睛，长叹了口气，所以，不要再想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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