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栈客房内。
男子穿着白色里衣仰躺在床上,锦被盖到腰部,像是刚才睡醒,还未来得及梳洗。披肩墨发遮住了他那双幽深的眼睛,单看暴露在空气中的半张脸便可猜到他容貌绝佳。
只可惜他始终冷着脸,折损了几分美感,甚至会让人觉得,他呼出的空气也都是凉的。
男子的头稍微偏了偏,看不出情绪:“道长大可不必如此费心,回去歇息吧。”
坐在椅子上的另一男子穿着灰色的道袍,破破烂烂,全是补丁,看上去邋邋遢遢,比之街上行乞的叫花子有过之无不及。唯一可以入目的便是那张脸,虽然没有打理干净,显得有些苍老颓废之感,但确实也是一副好容颜。
闻言,本已昏昏欲睡的他瞬间就来了精神:“贫道口中绝无半句虚假,洛公子可一定要相信。”
这二人,便是洛离和陌九。
自洛长歌答应不阻止陌九的行为后,他便整日寸步不离的跟着洛离。起初洛离也并未在意,可谁知第二天醒过来却发现这道士待在他的房间里,用布满血丝的双眼注意着风吹草动。
这不由得叫他好奇,我的命在他看来,为何会有如此重要?
洛离穿戴完整下床,走到铜镜前自己为自己束发,看似不经意的问话:“有没有劫难都是我的事情,按理来说道长不该如此关心。也许这其中有不少我不知道的事情,但道长的目的,我却不得不去怀疑。”
陌九眉毛皱起:“这么说,如果我给洛公子一个可以信服的理由,公子便会相信贫道的话,从而配合贫道?”
“请讲。”
“那贫道便实话实说了。”洛离抬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陌九在心中默叹一口气,便又说到,“洛公子这一劫是情劫,只要碰上便渡不过,”
“碰上了便躲不过……”洛离念了一遍,稍有失神,而后无力笑笑,“躲不躲得过是我的事情,与道长何干?”
陌九看出了他的不悦,却不得不继续说下去:“不用贫道说洛公子也不知道,你的情劫,是长歌姑娘,而洛公子你,亦是别人的情劫。”
“别人的情劫?”洛离皱了皱眉头,“或许,我猜到你说的人是谁了。”
甘愿为了他颠覆天下的人,除了高春鸿那个傻姑娘还能有谁?
“正是公子心中所想。”陌九点了点头,“若公子遭遇不测,定会有人因深情而生了魔性,到时候,恐怕会颠覆天下,使得血流成河。贫道不忍如此,便特来告知,还请洛公子一定要相信贫道!”
纵然情深,奈何缘浅,长歌,这便是你我最后的结果?老天,还真是对我不公!
“从见到你的第一面,我就信你。”洛离看向陌九,眼眶湿湿的,眸子微微发红,“道长,我不甘心,我只是喜欢一个人,这是人之常情,为何偏偏要因此赔上自己的性命?”
“人都说老天是公平的,在贫道看来,也不尽然。”陌九叹了口气,站到了洛离身边,如多年老友般拍了拍他的肩膀,“洛公子别想太多,此番最要紧的事是渡劫才是。”
若他知道事情会如此发展,当初洛离定不会救高春鸿,至少,不会因此连累她的一生。如今事已至此,他又怎忍心让她为他背上千古骂名?
脑海中第一次浮现出洛长歌以外的女子的容颜,洛离只觉心上开了口子,隐隐作痛。傻姑娘,就当是为了你,我会好好的活着,也许,这是我唯一能为你做的事情。
洛离看了眼肩上的手,阖上双眼:“道长放心,我定会好好看住自己的性命。”
惊鸿宫内。
高春鸿身着凤冠霞披坐在婚床之上,微风吹得大红床幔上的珠子相互碰撞,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盖着红盖头的她看不见只得用耳朵感受着外面的风吹草动,双手在腿上交叠着,手心已沁出了薄汗。
新婚之夜会发生什么,她娘亲已说得很清楚,她很怕,尤其对象还是个从未见过的陌生男人。而且都说伴君如伴虎,若她一不留神得罪了他,不仅会丢了性命,说不定还连累高家一百多口人与她一同踏上黄泉路。
那她此番违心出嫁便是白费了。
高春鸿等得昏昏欲睡,也不知过了多久,传来了开门声音,她顿时睡意全无。轻柔的脚步声传入了耳朵,高春鸿的眼睛一直盯着地面,隔着盖头,她看到一双脚停在她的面前。
喜娘将手里的喜秤递给穿着红袍的男子,男子接过后轻轻挑起了她的盖头。高春鸿下意识的抬头,与他四目相对。奇迹般在他含笑的眼眸里看到一丝熟悉,想来,是她看错了。
男子年约二十二三岁,唇红齿白,十分清秀,有着几分书卷气。他皮肤很白,略显病态。由于喝了酒,他的面色看上去红润不少,两人隔得不远,高春鸿闻到了他吐露出来的醇香酒气。
他的身上,根本没有丝毫帝王该有的高高在上与霸气。对于这个夫君,虽谈不上喜欢,至少没有让高春鸿觉得讨厌。
公子兰没有说话,只是自顾自的将高春鸿头上的发饰一一取下,将她的长发散开。高春鸿的心砰砰直跳,她低着头没有说话,强忍着鼻子的酸意,任凭他动作。
不讨厌并不代表她可以将自己完完全全的交给他,可是她没有办法。他是帝王,她不过是一颗棋子,没有资格拒绝。
公子兰招了招手,喜娘便会意的上前。她的托盘里放着两杯酒,他取出其中一杯递到高春鸿身前,她伸手接过,不小心擦到了他冰凉的手指。公子兰又端起另一杯与她手臂交缠,一同仰头喝下。
喝下交杯酒后,喜娘突然执起两人的头发,在发尾出打了个结。高春鸿一惊,下意识的朝后挪动,交缠的头发扯得她的头皮一阵疼痛,公子兰也不好过,因她的动作疼得皱起了眉头。
高春鸿吓得身子轻颤着,连忙垂下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害怕会受到惩罚。
她以为公子兰会勃然大怒,说不定还会砍掉她的头,谁知他只是摆了摆手让喜娘下去,便伸手摸了摸她的头:“疼么?”他的声音果然如他的人一般温柔。
高春鸿摇了摇头,始终没有说一句话。公子兰叹了口气,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果然还是吓到你了。对不起,我是真的等不及了。”
一国国君居然对我这样的小女子说对不起?!
高春鸿难掩心中的惊讶。这时,公子兰忽然开始脱掉自己的衣服,最后全身上下就只剩下一条亵裤。他身材瘦削,皮肤白得连高春鸿这个女子都要嫉妒,她不经意瞥了一眼,便羞红了脸将头扭开。
这时,她感觉到身上传来轻轻柔柔的触碰,不一会儿,只觉身上一凉,她已被褪得只剩下藕色肚兜和白色亵裤。她十指紧握成拳,抑制住周身的颤抖。
公子兰将蜡烛吹灭,房间里顿时陷入了黑暗,高春鸿只觉得自己被人抱起放在床上,那轻柔的动作,像是在细心呵护娇嫩的婴孩。
公子兰替她盖上被子,自己也钻了进来紧紧的抱着她。高春鸿背对着他,害怕的蜷缩成一团,然而公子兰却是什么都没做。她他亲昵的摸了摸她的头发:“这些日舟车劳顿你也累了,睡吧。”
不一会儿,高春鸿耳边便传来了清浅安稳的呼吸声。他睡得香甜,高春鸿却是翻来覆去怎样都睡不着。有很多事情,她始终想不明白。
比如,只有皇后才是皇帝的结发夫妻,而她不过是一个皇妃,那为何喜娘给她和公子兰结发时他没有阻止?难不成这北昭与他们南湘的规矩不同?而且,作为一个帝王,公子兰的脾性为何会如此好?是单单对她,还是对所有人都是如此?
许是因为常年患病,公子兰体质阴寒,他的怀抱很凉,但高春鸿却靠着他的胸膛渐渐熟睡。
第二日。
高春鸿醒来的时候已是日上三竿,一是因为她昨晚睡得迟,一是因为这最近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她太累。睡得舒服本应该满足,她却是狠狠的训斥了现在屋里的小云:“都这么晚了你怎么不叫我起床,我养你是干什么吃的?!”
最近这一段时间里,她的性子越来越暴躁,再加上娘亲跟她说过,皇宫最看重的就是礼节规矩,稍微不小心便会掉脑袋。她一个妃子,睡到这个时辰,遭人闲话不说,也一定给皇帝留了不好的印象。
这才是入宫的第一天,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
高春鸿只要一想到这里,说话的语气便不自觉的加重。小云低垂着头,委屈得只想掉眼泪:“是皇上说娘娘累着了,叫奴婢不要吵您,让您多睡点儿的。”
高春鸿心跳一滞,他说的?还真是贴心。
猜不透便干脆不想,高春鸿伸手招呼小云,后者会意,上前给她穿衣绾发。
小云有着一双巧手,绾出个漂亮的发髻对她来说就是件信手拈来的事情。就在小云快要绾完的时候,喜娘和几个嬷嬷冲了进来,那带头的嬷嬷对高春鸿笑得暧昧:“娘娘可算是起身了,身子不要紧吧?”
高春鸿自然知道她说的是什么意思,没有丝毫脸红的欲望,客气中带着疏离:“劳嬷嬷挂心了。”
那嬷嬷本就肥胖,这一笑笑得满脸肥肉都在抖动:“哪里哪里,既然娘娘没事,那老身便去完成任务了。”
说着,他们几人一起朝高春鸿行了个礼,便朝床榻走去。高春鸿忽然想到了什么,一把将正为她绾发的小云推开,想要阻止她们的动作。怎奈终究是晚了一步,锦被被嬷嬷肥厚的粗糙手掌掀开。
嬷嬷们满意的笑着,将中间那块白色方帕拿起叠好,又向高春鸿行了个里便离开了。然而高春鸿却愣在了原地。
女子的第一次房事会落红,这是娘亲告诉她的。可是她和公子兰昨夜什么都没有发生,所以自然不会有,这也就是她刚才慌乱无比的原因。可那方帕上妖艳的红色却是真真实实存在的,她什么都没做,所以说,这“落红”便是出自于公子兰之手。
没想到这一国国君,竟会如此心细。
不可否认,高春鸿对公子兰生了好感,但她仍旧眉头紧锁。我不过是个初来乍到的皇妃,无才无貌,他是皇帝,日理万机,没理由为我这些小事情上心。我究竟何德何能,能得他如此待我?
亦或是说,他有阴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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