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云镇后有一个不太高的山,山上,有一大片平整的空地,历来的食人节,都是在这里举行。
洛长歌爬得吃力,索性耍赖不走了,本以为如此乐吟便会背她,谁知他却是给她找了个瘦得风一吹就能倒的姑娘。在姑娘身上趴了一会儿,姑娘累得快断气不说,她也被她那一身骨头硌得肉疼。洛长歌的心也不是石头做的,只得乖乖的自己走。
还没到山顶时便已看到层层百姓,里三圈外三圈的围着“食人台”,颇为壮观。还未等洛长歌与乐吟走到跟前,便自动让出一条小道,几百双眼睛里尽是探究,像是恨不得长在她身上。
洛长歌一眼,就看到了被绑在铁柱上的四人。
入秋,天已转凉,他们却穿着尚可蔽体的义务,手脚都锁着铁链,甚至还带上了铁项圈。面罩是由纯铁打造,恰好遮住鼻子和嘴巴,面上有许多针孔大的小孔,以供呼吸。面罩很紧,在娇嫩的脸部皮肤上留下勒痕,他们四人连动嘴皮都费劲,根本说不出话来。
一见她,洛云裳的情绪激动起来,猛烈的挣扎起来,瞪着眼,嘴里发出“呜呜呜”的声音。这时,站在她身旁的壮汉在心里吐了口唾沫,扯出腰间的鞭子狠狠抽了一下,没有衣料遮盖的皮肤立马就起了一道红痕,逐渐变肿。
洛长歌别开脸不去看她,指甲嵌入了包裹着她的手的乐吟的掌心。她知道,云裳在说,快离开,不用管她。
“嘶~”乐吟吸了口冷气,洛长歌连忙将手抽出,他却是抓着不放,而是将血都蹭在了她的手背上。
乐吟松开了洛长歌的手,转而搂住她的腰身,让她紧紧贴在自己的身上,用仅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说着:“怎么,心疼了?”
洛长歌语气冰冷:“心不心疼与你有半个铜板的关系么?”
“当然有。”乐吟亲昵的碰了碰她的脸颊,引起了一阵不小的骚动,他满意的勾起唇角,“你心疼,我会很开心。”
洛长歌忽然明白了:“其实一开始你就打算带我来的对不对?就像你说的,你想看到我心疼。然而你并没有告诉我,而是冷眼看着我如跳梁小丑一般自导自演,甚至还为骗过你而沾沾自喜。”她笑了,笑得有些凄凉,“乐吟,看着我同傻子一般任你戏耍,是不是很开心?”
“是。”乐吟没有否认,他眼中闪过一丝阴狠,“我记得我有同你说过,我娘亲是外族人,因为她与族人们相处得很好,所以这个秘密,我是四岁的时候才知道的。四岁那年,我的娘亲也与你的朋友一般被绑在柱子上,一个满脸胡渣的大叔指着娘亲告诉我,她是外族人,她妄想离开流云镇,她该死!”
洛长歌心跳一滞:“你娘亲……”
“我娘亲死了,活生生痛死的。”乐吟低低的笑着,有水珠顺着下巴“嘀嗒”一声落到地上,“他们用刀一片片割下她的肉放在事先准备好的锅里煮着吃,娘亲痛得面色惨白,但她没有叫出声,因为她看到了我在看她。他们将娘亲整个放在锅里煮,肉香弥漫整个山头,他们一个个如同疯了一般争抢着,啃咬着,就连煮过的汤也都喝得干干净净。”
洛长歌眼含担忧:“过去的都过去了,别再想了。”
“你说我不食人是因为听娘亲的话,这话说得没错,却仅仅是一小部分原因,最大的原因,是因为我根本就吃不下去!”乐吟搭在洛长歌腰上的手越收越紧,似是想要将她的纤腰勒断一般,“一看到人肉,一闻到肉香我便会想起我娘亲惨死的那个场景。明明已过了二十一年,那记忆非但没有消退,反而日渐清晰!我真的要被逼疯了!”
“事在人为,没什么忘不掉的,只是你自己不想忘。”
“对,我确实不想忘!那些人中,还有我的父亲!”乐吟笑得讽刺,“我当时好怕,我觉得这个世界都不一样了。但我不敢哭,因为在食人节这样的日子,小孩子哭是不吉利的,何况我还是外族人的儿子。
那时的我,虽是族长的身份,但仍同普通的小孩一样脆弱,我怕也有人啃我的骨头吃我的肉,所以我在笑,一直在笑,从头笑到尾……”
“够了!”洛长歌胃里一阵翻腾,身体难受,心里也难受,“别说了!你这是在自己折磨自己!”
然而乐吟却如同未听到一般,自顾自的说着:“那日娘亲同我告别,她说她要离开这里,年幼的我跪下来求她,磕头、哭泣,却并没能将她留住。我以为她是要去过什么好日子,却万万没想到她是去送死!”乐吟苦涩的笑了笑,“明明知道离开流云镇的结果是什么,她还是宁愿为此抛家弃子,你说她是不是很傻?”
难怪乐吟少年老成,难怪他演掌柜时眼里满是沧桑,原来他经历了被弃之哭和失母之痛。洛长歌忽然很想要原谅他,前提是,她今日能救出云裳他们四个。
“乐吟……”她轻轻的唤着他的名字,右手悄悄攀上他的后背,有一下没一下的拍着,“都过去了,没事了,别怕。”
乐吟垂头再次用冰冷的面具蹭了蹭洛长歌的脸颊,许久方才吐露出一句:“对不起。”
洛长歌被他这莫名其妙的话给弄晕了:“什么对不起?”
“我不甘心,凭什么我要承受那么多的痛苦?更不甘心,老天为什么这么不公,只让我一个人承受。所以,我要让你和我一样痛苦、绝望,我要你眼睁睁看着他们同我娘亲一般死去!”说着,乐吟的右手食指从四人身上一扫而过,而后,他低下了头,笑出了声,“所以,对不起。”
“你这个疯子!”
洛长歌怒得一拳朝他脸上招呼而去,乐吟再轻松不过的抓住了他的手腕,而后一个猛力将她甩倒在地。洛长歌被怒气冲昏了头脑,已打算与他同归于尽,然而这时,却发现连站都站不起来。
她暗骂一声,该死,他又来点穴这套!
乐吟瞥了一直站在身后的秋水和夏婵一眼,呵斥着:“你们两个还愣着做什么?没看到族长夫人累得走不动了么?还不快把她扶到台子上休息休息。”
族长夫人?他在干什么鬼!
百姓纷纷议论起来。
“这姑娘瞧着眼生,不像我大丽族人啊!”老李小声嘀咕着,“难不成,是外族人?”
老李身旁的老王捅了捅他:“我说李老弟,你是不是想太多了,我就瞧着很眼熟嘛。”
老张也答话:“我也觉得眼熟。”
“是吧。”听到有人赞同自己的话,老王咧嘴笑着,露出了一个黄牙,“还别说,族长这夫人长得可真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犹如在世仙子啊!”
老张一巴掌拍在了额头上:“我想起来了,这族长夫人不就是前几日族长让我们抓的外族人之一么?可惜后来被一个貌似谪仙的公子给就走了。”
老王满脸震惊,下巴都快掉到了地上:“我就说怎么这么眼熟,你这么一说我就想起来了,不错,就是她,那个外族人!”
此话如石头一般击在无波无澜的水面上,惊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波及甚广。
“什么,族长竟然要娶一个外族人为妻?”
“外族人都是叛徒!族长到底是怎么想的?”
“族长会不会是想留着那个外族人自己吃,所以才假装娶她?”
“你这么说,听上去也很有道理。”
“我看就是这样!”
“……
“是。”两人点头应着,秋水脸上挂着甜甜的笑容,夏婵却是黑着一张包公脸。
洛长歌已做好了将乐吟骂得狗血淋头的准备,然而一张嘴才发现发不出声音,她已觉整个天空都暗了下来。乐吟竟然还点了我哑穴,完了,这下连同杨清修联系都不行了!
洛长歌被秋水和夏婵架着往绑着洛云裳四人的柱子的对面台子走去,她不放弃,眼巴巴的瞧着乐吟,盼望这张同情牌能够打的通。然而乐吟自始至终却都没有看她一眼,反而朗声宣布:“食人节,正式开始!”
大丽族人都举起拳头欢呼起来,嘴里喊得颇有节奏,就如同口号一般:“吃肉!吃肉!吃肉!吃肉!!”
乐吟站在了最中央的台子上,环顾一周后,右手贴在腹上深深鞠了一躬:“这是本族长在位以来第二次过食人节,想来我的族人早已被美食引得饥肠辘辘。这是乐吟的失职,我以族长的身份在此保证,以后的每个食人节,定都让大家有肉吃!”
掌声如狂风暴雨般袭来,瞬间就淹没了所有的声响。
“族长说得好!”
“我们誓死效忠族长!”
“族长是历来最圣明的一位族长!”
……
“谢谢。”乐吟再次鞠了一躬,“感谢族人如此相信我,趁这大好的日子,我有件要事要宣布,所以会耽误大家些时间,请大家谅解。”说着,他退下了台子,“现在,有请我大丽族祭司上台!”
“祭司!祭司!”
在百姓的呼声中,一名穿着怪异服饰,脸上画着鲜艳的花纹的老头子赤脚上台,合着鼓声在台中央舞了一场,毫无美感。一舞过后,他摇着铃铛以怀疑的脚法朝洛长歌而去,秋水拉着夏婵退开,祭司则在她周围反反复复跳了几圈,嘴里念叨着奇怪的语言。
洛长歌眉头蹙起,这乐吟,到底在玩什么把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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