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夜里,紫灵做了个梦。
梦里那些死去的,未死去的人,相继进入她的梦中,虽算不得是什么噩梦,可还是搅得她一夜都没能睡好。
第二天早上,天又下起了雨来,这让一夜没睡好,被梦境困扰的紫灵,原本就有些低落的情绪,变得更加的低落了。
但,路还是要赶的。他们本就不快的速度,两三百里的路至少还要个四五天的行程,才能到达此行的最终目的地——岭北。
皇帝是早就不与幽荧共乘一骑了,可虽不共乘一骑,他也是不敢生出驾马逃跑的心思。之所以会如此,实因傅精忠在追上他们之后的不久,试图趁夜深人静之时将他救出,可结果却是,凡是摸进屋内的,全部倒地不醒,且一睡便是足足十二个时辰。如此,谁还敢贸然出手?还有则是他早已不似开始那般着急脱身了,他虽不知紫灵的最终目的,但他深知,紫灵压根就没想过要取了他的性命。
下雨,道上虽泥泞难走,可因不同晴天赶路时的走走停停,这一日他们反而比前些日子多走了几十里的路。
到得驿站的时候,天已是黑了个透。
南宫泓钰自登基之后,就再未到过别的城镇,更不说像今日这样冒雨骑马赶路了。如此一天下来,早已将他累瘫。一进客栈,用了晚饭之后,他早早的就歇下了。
赶了一整天的路,身体不济的紫灵自然也是累的,只是她并不想早睡。吃过晚饭之后,她便守在窗边,望着那如丝雨幕,静静出神。
崔袖清既已得到他想要的答复,她若不主动去寻他,他又怎会自讨没趣的过来打扰她。
尚一诺亦然。
但南宫骁,他可一直都不是个怎么识趣的人,且晚间他又接到了窦家遣来的快马,送来了报丧的急信。
“曾外祖母去了。”
他过来的时候,紫灵没有搭理他,也没有朝他看上一眼。直到听到他语气悲伤的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她微微怔了一怔之后,转眸扫了他一眼。
她语气极淡的,道了一声,“节哀顺便,三皇子。”
“多谢劝慰。”
南宫骁声音轻轻的道了声谢后,看着她没有什么表情的侧脸,开口又道,“母妃盼我回去奔丧。”
紫灵声音依旧淡淡的,语气不带什么情绪的道,“那你就回去啊。”
“可我并不想回去,我恨她!”
听到他这一声咬着牙,用夹裹着浓烈恨意的语气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紫灵略微一诧异之后,转脸向他看了过去。
她看到的是他惨淡的面容上,密布的泪痕,眼神悲切而绝望。
“为何?因为她一手毁了窦家,毁了你的皇帝梦?”
她其实并不想多谈这个话题,可他此时的样子,又让她如何忍心不搭理他?毕竟他在这一系列的事件中,是那个最无辜,且又是被连累最深的人。
“不止如此。”
南宫骁先是仰头长叹口气后,复又低头看向她,续道,“我还恨她不该利用本是无辜的你,害得你再无容身之地。”
听他如此说,紫灵微皱起眉头,一瞬不瞬地盯着他。
良久,就在南宫骁快承受不住她这带着审视意味的目光,想转开与她对视的视线的时候,却听她开口问他道,“你以为,是你的母妃向皇上透露窦家此次的全盘行动?”
南宫骁一愣,反问,“难道不是?”
紫灵望着他,无奈叹息,他虽不笨,可终究还是太过狂妄,心思又不够细腻啊。默了顷刻,她在又叹息一声后,开口解释道,“你曾外祖母早有防备你母妃之心,又怎么可能将全部的计划告诉她?你的母妃,她甚至连青云寺内住持是越国皇族后人这事,她都是不知道的啊。”
她的话,犹如晴天霹雳般,将南宫骁震在了当场。不过他回神却是极快的,在抬臂,用手抓着衣袖迅速抹去面上的泪水后,他拧着眉头问,“既不是母妃,那又是何人向父皇告的密?”
紫灵看着他,声音没有什么起伏的道,“是我。”
“你?!”
南宫骁却是不信,他看着她,好笑不已的道,“你这几月被父皇一直圈禁,连窦府的门都未进过,你又怎么可能知道。。。。。”他猛然顿住了,脸上的笑一点点的消失。看着她没有什么表情的脸,他原本就惨白的面色,瞬间又白上了几分。他几番张嘴,才好不容易从嗓子里面挤出了一点的声音,“幽荧。”
见他总算反应过来了,紫灵不说话了,只是看着他。
南宫骁再也受不了的冲到她面前,伸手抓住她的双臂,使劲晃着她,朝她嘶吼道,“告诉我!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们都太小看你的父皇了。”
紫灵咬牙忍住双臂快被他捏碎了的痛楚,迎着他被怒火占据的眸子,声音无波的道,“即便没有我的告密,窦家也是必败的,只不过多死一些人罢了。”
当然,她并未说全,她隐瞒了一些事情。她没有告诉他,尚一诺既不是他的人,也不是南宫璃的人。从始至终,尚一诺都是在帮皇帝做事!
她也不打算告诉他,无论是他,还是南宫璃,他们从来就都不是皇帝心目中的太子人选。皇帝心目中的太子人选,一直都是至今被圈在府内,传闻身体一直欠佳,不被朝堂众人看好的大皇子!知道这件事的,除了她,还有窦老夫人和窦如风。若非如此,窦老夫人又怎会丝毫不顾远在边关的窦将军的死活,不顾窦家上下数百口的人命,在明知是必败的情况下,还要以卵击石的,做出这最后的一搏!而窦如风,若是他对此一无所知,他怎么可能愚孝至什么都不管的盲目追随,哪怕他心中恨极了南宫泓钰。
“为什么,为什么,这些都是为什么。。。。。。”
望着无力的跪在她腿前,将脸放在她膝上,压抑着哭出来的人,紫灵心中一片酸楚。这世上哪有那么多的为什么,在权力争夺的这条道路上,从来都是充满了尔虞我诈,阴谋诡计,荆棘遍布的啊。若不摒弃所有软弱的,无用的情感,不踩过几具尸体,不杀出一条血路,又怎么可能坐上那至高无上的位置?
这个道理,南宫泓钰比谁都懂,东方火焱也懂,南宫璃是不敢不懂!可他呢?
望着他并未束着金冠,只用深蓝色发带绑着的发顶,紫灵深深叹了口气。这个自小生活在无数人的宠爱,氛围和睦的大家庭当中的三皇子,他至今,却犹处在懵懵懂懂的状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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