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尚宫两条腿象是灌满了铅,几个殷勤的凑上的小太监和小宫女和她问好,冯尚宫也就含糊的支应了两声。
绿翠扛不了的事情来找她,可这事冯尚宫觉得自己也扛不了。反正宜兰殿那边八成也知道了,自己瞒下去只会被视为和五公主沆瀣一气,那真是死了都没处喊冤去。
还不如自己主动说出来,或许以后追责的时候,罪过能轻一些。
冯尚宫忽然开始羡慕起自己的前任来。
不管她到底是因为什么事情丢了这份差事的,可以说是运气不错了。冯尚宫自己……一旦曹皇后腾出手来了,自己的下场未必有人家看库房坐冷板凳的好。
到了这一步,她倒不怕了。反正事情已经这样了,怕不怕的也于事无补了。要是宜兰殿看在她一向当差还算听话勤谨,给她一条活路,那是谢天谢地。要是上头觉得公主不好纯是伺候的人不好,那包括冯尚宫在内,麓景轩只怕一个奴婢也活不下来了。
宜兰殿里头,曹皇后看着那包药,半晌没有说话。
英罗小心翼翼的劝说:“娘娘不要为这样的事情生气,不值得。”
“我不是生气。”曹皇后示意她把那包药收起来:“这事儿,皇上知道了吗?”
“闵公公说,上次补进安和宫的人里有姚公公安插的人。”
那皇上也该知道了。
曹皇后一点没有料错,皇上进来的时候那脸色阴沉的让英罗都不敢抬头,曹皇后示她她退下,英罗犹豫了一下,不过想着皇上再生气,娘娘总能劝得住,皇上对谁撒气也不会对娘娘撒气,还是退了出去。
其实英罗没有猜对。
她退出殿外,关上了殿门之后,曹皇后并没有象往常那样对丈夫嘘寒问暖,更没有试着去劝慰他让他息怒,而是安静的坐在那里。
皇上在屋里来回转了好几圈,那模样很象关在笼子里的困兽。
“果然是崔家的种!”他从牙缝里狠狠憋出了这么一句话:“今日敢下毒弑师,来日怕不就要弑君杀亲了!”
曹皇后坐直身,轻声问:“皇上可口渴了?”
皇上就算本来不口渴,也给气得火冒三丈,口干舌燥。
曹皇后端过来的茶被他一仰头就灌了下去了,空杯子一递:“再来一杯。”
曹皇后又倒了一杯。
不过茶杯本来就只有这么大,再喝一杯也浇不灭心火,皇上索性端起桌上的茶壶,揭了盖对着壶咕咚咕咚喝了一气。
幸好殿中这会儿一个奴婢也没有,不然看着皇上这么不顾体面捧着茶壶一通猛灌,还不得吓着她们。
“皇上切勿动气。”
“我能不气吗?”皇上抹了一把脸——许是茶水真浇灭了些心火,他的口气比刚才和缓了些:“我是不是做错了?当时就应该……”
曹皇后的轻轻掩住了他的口。
“皇上,过去的事情不要说了。这件事情五公主是有错,不过错也不是她一个人的。”
“对,她身边的人教导不好公主,也是一群废物。”
“我说的不是那些奴婢。”曹皇后神情和声音都很平静:“这件事情,皇上和我也有过错。”
“什么?”
这就让皇上纳闷了。
“朕有什么过错?”
他自认已经十分宽容大度了,否则五公主一条小命儿早就没了,她岂能活到今日?
曹皇后问:“倘若今天要给程先生下药的是芳儿,皇上觉得会是为什么?”
皇上觉得这个问题没什么意义。
但既然妻子这样问了,他也压下火气,认真的回答:“芳儿?芳儿这孩子有些鲁莽,可不会做出这么不知轻重的事情。”
曹皇后又问:“若是琰儿呢?”
“那绝不可能,琰儿那心性从来不记旁人的仇,更何况她哪会有这样歹毒的心思。”
“妾身是说假如,皇上觉得会因为什么?”
“芳儿嘛,她肯定是一时冲动,无心为恶。至于琰儿,她肯定不会这样做。就算做了,那也是小孩子家闹着玩儿,要么就是被别人哄了骗了。”
曹皇后看着丈夫:“皇上这么相信自己的琰儿和芳儿的品行?”
“那当然……”
皇上愣了下。
他只是气急了,皇后的意思他当然明白。
“其实皇上从来就没有亲近过五公主,她从小到大,皇上连抱都没有抱过一次。”
曹皇后轻声说:“妾身也是一样,看着她的时候,总会想起她生母,想起崔氏一族的阴狠毒辣,虽然她姓刘,可是皇上也好,妾身也好,总觉得她姓崔,她是崔氏后人。皇上,小孩子虽然年纪小的时候不懂事,但是别人总提防她,厌恶她,她也是知道的。”
皇上以前从来没有想到过这上面,现在被曹皇后一说,刚才的怒气慢慢消散,人也平静下来。
“也许就是因为如此,所以不管我们教导她什么,她心里大概总是不信的,也不愿意按着我们说的来,非要拧着。她的性子慢慢长偏,做出今天这样的事情来,固然有她天生带来的脾性,可是教子无方的错处,皇上和妾身也跑不了。”
“是,皇后说得的有些道理。”皇上握住她的手:“不过这件事情上你没有错,即使有错,也是朕的错。”
“皇上何必为妾身开脱?好歹她也要叫我一声母后,我却没有能够把她教好。”
“这怎么能怪你?她老早就觉得她生母是因为你嫉恨逼迫才早早亡故的,你的话她会听才怪。”皇上用力搓了两下脸:“倒是朕,确实一直对她多有提防。说起来是不是挺丢人的?崔家人都死绝了,五公主只是个小孩子,朕却还对当年的事情耿耿于怀,连看都不想看见她。”
“皇上。”曹皇后握住了他的手。
“唉,除了皇后,旁人谁也不会跟朕说这些。”皇上心里明白。
曹皇后虽然是替刘雨解释,但更多的是想他能解开过去的心结。
五公主今年也十余岁了,崔家的事情也过去了十余年,该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
殿内没有掌灯,这时节天本来就黑得早,再加上阴雨绵绵,殿内一片昏黑。皇上与皇后两个人默然无语坐在黑暗中良久,直到英罗她们实在不安,在外面轻声唤:“娘娘,可要传膳吗?”
曹皇后没出声,英罗他们倒是隔着殿门听到皇上吩咐了一句:“传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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