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9早已死去

更大的打击还在后面。

　　也许叶倾还没有意识到后面即将是什么，清寒已经猜到了，他的神色很不好，一双眼睛像是被浸在冰水里一样，鬓发被冷汗打湿。

　　他张了张嘴，声音干涸在喉咙里，一句话都没有说出来。

　　思召说：“至高神散灵之后，再聚灵需要漫长的时间。如果要在段时间内快速重聚灵体的话，需要一个引子，而吴月就是这个引子。”

　　所以，至高神才会下令把吴月关押在听风崖，那里是至高神力量最浓郁之处。于是，三个跟至高神有关的被放到了一起，剑意，阵法，还有吴月。

　　于是，至高神在那里重聚灵体，并且占据了吴月的身体。此后，世间再无吴月。

　　叶倾双腿猛地一软，往地上跌去，清寒连忙拽住了她，就见她浑身颤抖，抖成了一个筛子。

　　原来……

　　原来如此……

　　所有的碎片都被联系到了一起，叶倾迟迟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

　　怪不得归元剑吴月从来随身带着，她一直嫌弃他小气，都不肯让她好好观摩一下。在听风崖，她见到了像是死去了的归元剑，而后来……啸行告诉她，归元剑里有至高神的一缕神力。

　　叶倾闭了闭酸涩的眼睛，泪水缓缓从眼角沁出，顺着脸颊落了下来。

　　原来，在那个时候他已经死去了，她还不肯信的，抢走了吴月的身体将他带进了沧溟城里。明明所有大夫都说没有救了，她还不肯放弃，后来发现他身上灵力重聚，激动的几乎晕过去。

　　她在沧溟城和醒来的吴月再见，因为太高兴没有多想，而他轻易地就把归元剑留给了她。再后来，魔界的相见，如今仔细想想也有不太自然的地方，但她心里愧疚，只觉得他不计较，依然把她当徒弟就好……

　　这一切的一切，就被她这么忽略了过去。

　　也怪不得，江潮身边的修仙者们总觉得吴月奇怪，明明身上没有任何气息，却比那些修仙者还厉害。

　　在玄天宫时，她以为自己得到了答案，但其实没有。

　　真相，在吴月死去之后才缓缓来临，沉重的，压在了她的身上。

　　这么一想来，天界无缘无故赦免了她的罪责，也是因为吴月，不，是至高神寂川的缘故了。

　　因为他得到了吴月的记忆。

　　那个云淡风轻，冷若冰霜的白衣男子，早已死去，永远留在了她的记忆深处。她所有想要说的话，想要道的歉，他都听不见了。

　　“……”

　　叶倾几乎站不住脚了，思召怜悯地睨着她，无奈地摇了摇头：“打起精神来，之后还有需要你做的事情。如果你想要救九幽的话。”

　　叶倾狠狠掐了一下自己，重新站直。

　　清寒看起来比叶倾镇定多了，但思召连看都不用看一眼，就知道他握拳的双手早就被掐得血肉模糊了。

　　紫霄、清寒，这两个人都跟吴月关系匪浅。

　　整个天界最接受不了这个事实的，非两人莫属。

　　思召说到这里，后面的两人大概都能猜到了，如果说之前他们只是猜到控制了那缕命魂的人，又有些想不通的话，现在全部说通了。

　　思召说：“紫霄，看你的神情……魔界也知晓了这件事？”

　　叶倾点点头：“他们也有所察觉了。九幽最近在战场上的动静，都很不对劲。但当他停下来，回到魔域中，又没什么感觉。并且他本人，没有丝毫察觉。”

　　叶倾把流光森林的战事提了一下。

　　“原来从那么早开始，至高神就聚灵了。”思召深深叹了一口气，“他可能没想到九幽那么强大，虽然抽走了九幽的一缕魂魄，他也陷入了虚弱的状态，后来才渐渐恢复过来。”

　　叶倾问道：“他的目的是什么呢？”

　　思召说：“虽然很想不通，但这个过程如果没有人去阻止的话，最后三界都不复存在。排去了所有的可能，就只有这一个了，他要毁灭三界。”

　　真是让人难以置信。

　　“要怎么才能阻止他？”叶倾垂眸沉默已久，说道：“你们不会一点对策都没有，就找到我吧，有什么需要我做的？”

　　思召拿出了一张图纸，上面画着一个非常繁复的纹样，叶倾初初一瞥没有看出那是什么，随后就发现这纹样透出了一些熟悉的感觉。譬如它的某个部分，很像是……

　　叶倾接过图纸仔细看着：“这右下角，像是伏魔令的样子。左上角像是离魂刀……”她又仔细看了看，愕然道：“这里看着又像是聚魂幡。”

　　她刷的抬起眼睛来：“天帝陛下，这究竟是什么？一把神器吗？”

　　需要用到她的地方，那肯定跟铸剑有关，只是这张图纸上的东西太过复杂了，她脑袋里一点想法都没有。

　　“不错，这个神器叫做九天缚神锁，唯一一个能对付至高神……不，对付寂川的东西。”思召抬手一拂，沉吟道：“你再仔细看看。”

　　纹样突然离开了图纸，化作影像覆在了半空中，渐渐的，繁复的纹样从中间分裂开来，分做了五个部分。

　　其中三个，正是叶倾所熟悉的伏魔令、聚魂幡、离魂刀这三个神器，另外两个，一把是剑的样子，而另一个是鼎的样子。

　　“这……这件神器是由五个神器结合而成的吗？”

　　“应该说，五个神器都是它的一部分。”

　　叶倾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伏魔令和离魂刀都在我的手中，可以交给你们。不过聚魂幡碎掉了，另外两个……是丢失了吗？”

　　叶倾拿出了伏魔令，思召微微一抬下颚，本来要让清寒收起来，却见他失魂落魄的，虽然还直挺挺站在一旁，明显很神思恍惚。

　　不过虽说神思恍惚，清寒被思召冷瞥了一眼，一个激灵回过神来，连忙收起了两件神器。

　　“剩下的两个，一名神骨剑，一名恒灭鼎。”思召说：“清寒带回了聚魂幡碎片，铸剑师已经修补完毕了。神骨剑还在铸造中，唯一剩下的这个是恒灭鼎，需要你来。”

　　“非我不可吗？”

　　既然神骨剑之前已经在铸了，为何不同时开始铸恒灭鼎呢？

　　“恒灭鼎的其中一个东西，铸剑师猜测可能在魔界，所以……这件事只能是你去做。若换了别人，可能会被魔界发现。”思召说起这个，眸色也有一些冷。

　　叶倾虽没有明着站在魔界那边，可她自从离开冰之沉渊之后，她有回过天界吗？

　　只是没想到，这件事还非她不可了。

　　叶倾没有思召那么多心理活动，不管何时，只要说起铸剑，她就能很快专注起来，譬如这时，她立刻反应过来：“所以说，九天缚神锁还从来没有完整过吗？”

　　思召颔首：“不错。”

　　叶倾很想说，以前那么长时间都干嘛去了，她记得伏魔令和离魂刀很早就有了。

　　“难道不应该怪你吗？”思召看出了她的意思，似笑非笑道：“这个图纸应该是冷谜交到你手里的。”

　　叶倾有一些印象了，但冷谜从来没说过这东西这么重要啊！他那么喜欢挑战铸剑高度，为何不铸这个呢？

　　叶倾很快又把自己的疑问给否定了，冷谜没有亲自出手，可能是觉得没有归元剑重要、厉害。也许也是因为，冷谜跟至高神有些什么关系，所以他不乐意。

　　不过那时候的冷谜，怎么可能想到今日之事呢？

　　“无需多想了，好好做吧。”思召把图纸交给了她，郑重其事地说道：“一定要尽快，并且不允许失败。”

　　“我明白。”

　　叶倾深深吸了一口气，沉默良久，请求道：“如果那时候解决了问题，九幽……我是说天界和魔界，会停战吗？”

　　思召嘲讽地扯了扯嘴角，看出了她心中所想，叶倾脸上火辣辣的，颇为羞愧地垂下了脑袋。

　　思召挪开了目光，说了两个字：“当然。”

　　叶倾收起图纸，行了一个礼后就转身离开，走到门口时，清寒却追了过来，叶倾停下脚步瞪着他开口。

　　清寒脸色苍白，一双眼睛像是被冰水浸透了一样闪着光，透着一种大受打击的虚弱感。他张了张嘴，好一会儿都没有说出话来。叶倾静静等待着，半响，就见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仓皇的笑容来。

　　叶倾骤然眼睛一酸，再也忍不住，眼泪簌簌而下。

　　清寒有些慌张地垂下脑袋，不过短短一瞬，又猝然抬起手来，一把将叶倾抱到了怀里紧紧箍住。

　　此时无声胜有声，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却都明白对方心里在想什么，在愧疚什么。

　　一滴泪顺着清寒的下颚滴落了下来，落到了叶倾脸上，她微微抬起头，后者很快就松手转身，背对着她挥了挥手。

　　“这里是准备好的一些灵药，铸件材料，如果有什么需要，里面也有传信符，可以找到我。”清寒将一个储物镯抛给了她，说：“都交给你了。”

　　“多谢。”

　　叶倾转身离开。

　　回到魔界之后，她立刻就开始搜寻了起了铸剑材料，各式各样的材料只要是出现的都不放过，她还抓了一个魔界的铸剑师陪同，用重酬让他们告知材料的下落，只求事倍功半。

只是当夜幕降临，叶倾就带着好酒好菜回到魔域里。

叶倾担心被九幽发现端倪，同样也担心他的状况，怕他带着满身的伤。随着日子过去，九幽也不像是最开始那么云淡风轻了，尽管每次回来见她时，他都会处理好伤势，沐浴换衣。

　　叶倾在他身边，一丝血腥味都闻不见，他的脸色一贯苍白，也看不出什么，直到有一次她不经意间发现了他手腕上沁出白纱的血迹。那时，她才迟钝地担惊受怕起来。

　　原来九幽，也不是所向无敌的。

　　这一日，叶倾把酒菜摆到了桌上，煮好了酒，就见九幽站在廊檐拐角处静静望着她，并没有走过来。

　　他有些出神，那双狭长清冷的双眼里有什么情绪明明灭灭，让人无法分辨。九幽很快就注意到了叶倾，那些复杂的情绪霎时褪.去，如同一往一般平静，浩瀚无波。

　　“九幽。”叶倾唤了一声，微微一笑：“在那里发什么呆？”

　　“发呆的是你。”

　　“哦？”

　　“我只是不想打扰你发呆。”九幽走过去，“这些菜又是从哪儿带的？人界吗？”

　　壶嘴倾泻，落下透明的酒水，哗哗注入白玉做的杯子里。

　　亭内热气腾腾，亭外风雪片片。

　　叶倾端起杯子浅啜了一口，若有所思道：“已经有持续了三个月了，什么时候才能分出胜负呢？”

　　九幽微微皱起了眉头，似乎也在思考这个问题，又或者是单纯地因为这件事不高兴。

　　他的睫毛微微垂落下来，掩饰过了眼底的情绪，这些日子他越发沉默了，叶倾望着他苍白的脸色，终于没忍住，将手中的杯子一扔，扑过去抱住了他。

　　九幽只感觉冰冷的怀抱里撞入了一具温热的身体，下意识抬手揽住了她的腰。

　　“怎么了？”

　　“九幽，停战吧。”叶倾把脸贴在他的胸口，轻声说道：“每日这样，平平淡淡地过下去，不好吗？”

　　九幽虽没有推开她，却面无表情地提醒：“你又忘记了，我不是谢恒。”

　　“我知道你是谁。九幽，我不能失去你。”

　　“你觉得我会输吗？”九幽嗤笑了一声，“你不想失去的，是谢恒这个爱魄和他的记忆而已。”

　　寂静无声，九幽似是察觉到了什么，扶着她的肩膀，一只手扳起她的下颚，就见她双眼通红，饱含泪水。

　　九幽有些仓皇地避开她的眼神，片刻后才重新落下目光：“你……女人真是麻烦，你又哭什么？”

　　“如果你一直计较那么多，当初又何必去青竹院找我？”

　　九幽没吭声。

　　饭菜已冷，喝了最后一壶酒，九幽和叶倾就各自离开，回了自己的住处。

　　风中雪中，一片银白，暖黄色的光芒像是浮动在夜色中的莹莹之火。叶倾关上窗棂，熄灭了殿内所有的烛火，闭着眼睛在床上翻来覆去。

　　这几日日夜铸剑，耗费的神力恢复缓慢，她太累了，偏偏还睡不着，闭着眼睛脑袋里还在胡思乱想。一会儿想起吴月，一会儿想起谢恒，一会儿又想起九幽……

　　好不容易，天破晓时，她终于睡了过去。

　　两个时辰后，她突然从梦中惊醒过来，抬手放出铸剑炉就继续铸那恒灭鼎，过了许久许久，她到椅子上稍作歇息，突然觉得闷得慌。

　　她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漫不经心走到窗前打开窗户，又打开了大门。

　　外面没有冰天雪地，没有寒风呼啸，魔域中数百年阴沉的天空终于放晴，光芒从云层中错落而下，在连绵起伏的宫殿群上洒落一片淡金色。

　　碧蓝天空，青青草地，鸟语花香。

　　一城春.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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