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毛乐言领着几个游魂下山了,小二带路,穿过密密麻麻的竹林,再经过一片麦田,前面便若隐若现看到一排屋舍,应该是小二说的郭家村了。
小二家是一所青石砖房屋,也挺大的,四合院建筑,看得出她爹也不是个朝不保夕的穷人。
如今已经是夜深人静时候,郭家村的人早就睡下,偶尔有狗吠声响起,也不过是为这寂静的夜增添了几分平和罢了。
毛乐言就站在小二家门前,翻墙进去之后,打量了一下四处的环境,今夜月亮隐匿在云层里,天鹅绒般的天幕只有碎钻般的星星点缀,让毛乐言这个大近视看不清楚四合院内的情况。
正当她迈步向前走去的时候,忽然左侧里缓慢地腾出一个黑影。黑影缓慢地移动,走向毛乐言的位置,黑影的渐渐地清晰起来,竟然是一位驼背的老太太。她张开双手慢慢地摸索前进,这路还不至于这么漆黑,有微弱的光线,至少是可以辨清路的。
她是个瞎子!
毛乐言微微一愣,看向身边的小二,她已经泪流满面,“奶奶!”她惊呼一声,阴阳相隔,她奶奶自然是听不到的,但是似乎可以感觉到一些,她停住了脚步,侧耳倾听了一下,沙哑地喊了一声:“二?”回答她的是呼呼的风声。
毛乐言留意到她穿得很单薄,陈旧破烂的衣衫裹着她老态龙钟的身躯,双脚穿着一双裂口的粗布鞋子,露出黑黑的脚趾头。
“二?”她似乎真的感应到小二就在伏击,忽然凄厉地叫喊了一声。
毛乐言伸手在小二额头上写了一道符,小二那单薄的身影便出现在暗夜中,她朝着毛乐言拜了一下,便连忙上前哭喊道:“奶奶,是我!”
她的声音如此凄厉,在黑夜中尤其的刺耳。老人家怔了怔,身子微微晃动了一下,随即伸开双手在四处摸索着,嘴里喊道:“孩子,孩子,你在哪啊?你在哪里啊?”
小二刚想伸手触碰她,毛乐言却警告道:“你若不想伤害她,便不要接近她。”阴人阴气重,老人身体不好,一旦阴气传给老人,老人未必能承受。
小二也知道这个道理,连忙止住了脚步,道:“奶奶,小二就在你面前,你站定不要动,否则小二便要走了。”
老人家连忙站定身子,双手却忍不住地继续摸索了一下,浑浊的眼睛流出了泪水,在山川般的皱纹里纵横着。
毛乐言听得屋内有声音响起,随即微弱的烛光从窗户上映照出来,咿呀一声,木门被拉开,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嘴里咒骂着走出来:“老东西,晚上不睡觉在这里叫魂啊?要死了你?”
他手里举着煤油灯,睡眼惺忪,待他睁眼之时,看到小二立于庭院中,顿时吓得魂飞魄散,惊恐地问道:“你......你是人还是鬼?”
小二身子往后退了一下,相比起她爹的惊恐,她的恐惧更明显。在她的认知里,这个世间最恐怖的人莫过于自己的亲爹,每当他暴怒的时候,就是她受苦的时候。
所以,见他出来,她还是下意识地缩了一下。
毛乐言侧头问道:“他是你爹?”
小二怯怯地点头,“是!”
屋内陆续走出来几个人影,毛乐言看真切了些,是一位妇人和几个孩子,孩子还小,毛乐言不想吓坏他们,便厉声对那妇人道:“把孩子带回去!”
妇人还没看清楚,待她眸光触及小二,陡然吓得腿软了,连忙搂着孩子们回屋,啪一声关上门。
小二的爹到底胆大,只过一会便镇定住了,怒道:“贱人,你还回来做什么?”
毛乐言冷笑一声:“我是地府的鬼差,郭小二说是你杀了她,我来调查是否属实,麻烦你跟我回地府一趟!”
“鬼差?骗谁啊你?”他看到毛乐言是有影子的,知道她是人,他不怕,横生贱肉的脸抖动了几下,呸一声,“想吓老子?没这么容易,赶紧带着那小鬼走,不然明日我请法师收了她!”
那老太太闻言,顿时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朝着自己的儿子就跪拜了起来:“不要,大得,她好歹是你的骨肉,不要叫法师收了她!”
那汉子一脚踢开老人,怒道:“滚开,你这个死老鬼一身的晦气,你不要碰到我,明日老子还要做生意,你是不是要害死我啊?你明知道自己命带刑克,还不赶紧死去,留在这里祸延子孙?该死的不死,不该死的打几棍就死了,自己命薄怪得了谁?”
小二凄惨地喊了一声:“奶奶!”她不敢冲上去扶起在地上打滚的老人,只哇一声便冲着汉子而去,口中怒道:“我杀了你!”她面容凄厉,看起来倒有几分恐怖,但可惜她还没接近汉子,汉子手上的煤油灯便扔了出去,正好泼在小二的身上,小二正个身子顿时燃烧起来,那汉子看得哈哈大笑起来,“好啊,死了还是一点本事都没有!”
毛乐言怒极,伸手扫去小二身上的火,她身形快速一闪,双手便捏住了汉子的脖子,冷声道:“你想死?在我面前也敢这么放肆?”
她下手很重,汉子只觉得呼吸一下子就上不来,满脸横肉的面开始扭曲,他使劲地挣扎,鼻子里呼呼呼地出气,眼看就不行了。
木门再次被拉开,那妇人手持着一张椅子就冲过来朝毛乐言打过去,毛乐言一手松开汉子的脖子,一手揪住他的头发,单腿踢在妇人的肚子上,妇人手中的椅子一偏,落在了汉子的头上,汉子的头顿时便血流如注。
妇人的抱着肚子在地上打滚,一边滚一边哀嚎。汉子痛苦滴挣扎着,嘴里不断地咒骂:“贱人,快让放开我,不然我打死你!”这句大概就是他的口头禅,动辄就要打死谁。毛乐言冷笑一声:“她不是已经被你打死了吗?你还想打死她几遍?”
毛乐言力道加重,竟硬生生地从他的头上扯下一络头发,汉子顾不得血流披面,抓起地上的一跟木头便往毛乐言冲过去。
毛乐言踢起地上的一根烂木,朝他的下身飞过去,汉子凄惨地鸣叫一声,丢下木头捂住下身,痛苦地吼叫着。
毛乐言出手一向很重,尤其面对这样的恶人,更不会手下留情,这位汉子大概以后也再不能人道。
毛乐言扶起那老人,一字一句,声音清朗地道:“老人家,你听着,你的儿子恶贯满盈,地府本该是要收了他走,但是今夜留他性命,是因为他还要供养你,阎王念你一辈子无过错,并且积德行善,不忍你年老无所依,是以暂且留你儿子一命。你百年归老之日,也就是你儿子遭受报应的时候。你一日不死,他都能安然地活在这个世界上。”
老人家巍巍地抓住毛乐言的手,道:“谢谢阎王爷的爱怜,我那位可怜的孙女......”
“你放心,她自有去处!”毛乐言安慰道。
老人家放下心来,又再次谢过毛乐言。
毛乐言走到汉子身边,一把揪起他的头发,在他脸上狠狠地扇了两个耳光,怒道:“你今日不死,拜你母亲所赐,听着,你们以后母子一命,她好,你好,她若不好,你也该死了。”
汉子如今才知道害怕,连连点头,“是,是,谨遵鬼差大人的吩咐!”
毛乐言起身,淡淡地道:“既然阎王爷吩咐了本差过来,不能提你的魂魄下去,便用你猪圈的一头猪顶替吧!”
汉子原本就是个屠夫,听闻毛乐言所言,连忙忍痛进厨房取刀,杀了一头猪让毛乐言带着,用以顶替自己的性命。
看着毛乐言扛着那头猪,手里拿着屠夫的刀和一大包酱料,轻盈地飞离自家围墙,他总算是相信毛乐言所说的话了。
回到破庙,毛乐言开始洗刷刷了。无视众魂们崇拜的眸光,对她来说,没什么比填饱肚子更重要了,而且她发誓,就算离开王府,她也要大鱼大肉。
嘴里含着一根新鲜的木枝,偶尔取下来舒一口气,权当过过烟瘾了。
书生好奇地看着她,“你那是什么东西啊?这好吃吗?”
“不好吃,我想抽烟!”毛乐言在破庙后面找到一条小溪流,她如今卖力地清洗着割下来的猪肉,把猪肉一条条地切下来,用以腊干吃腊肉。她不知道还要在这破庙里呆多久,总之,粮食是不能断了的。
“那我去跟你偷个烟袋吧!”书生讨好地道。
“有烟袋?”毛乐言把枝条扔掉,一手拉住书生问道。
“有啊!”书生楞了一下,怯怯地回答说。
“快去!”毛乐言手起刀落,排骨在她的刀法之下被分切成一小块一小块。
天色刚亮,毛乐言大饱一顿,坐在破庙的门前抽着竹筒水烟。所谓的竹筒水烟,就是一个约莫半米长的竹筒,里面打通了节,装上水,再在中间凿个小洞,用一个小竹子斜插进去,在小竹子通口处放上烟丝,点燃,然后用力地在大竹筒上吸,一口一次,真过瘾。
咕噜咕噜,一口。咕噜咕噜,又一口。
毛乐言懒洋洋地把烟筒放在边上,站起来看着天边一抹橘红跳动出来,周边所有的云彩都被涂上厚重的橘色,一抹明艳在云层边上喷薄而出。多久没看过日出了?在现代,有时候甚至日出时分才开始倒下床去睡觉。日落见多了,但是也从不静下心去欣赏。记得在现代,躺在急症室抢救的时候,她脑海里滑稽地闪过一句话,若是有机会,真想看看日出日落。那时候才知道,原来,我们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再也看不到日出日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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