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几个词组,屋里的大部分人都知道来人是干什么的了。应该是市政府把全市招待所有空房间的资料传了过来,需要市局这边协调安排特警团的支援人员的住宿问题了。
这个问题不算大,但也挺重要,最关键的是这件事的流程还涉及公安局下属各分局,各部门。贯彻起来需要时间。现在去做这件事,晚上大致能安排好支援战士的住宿问题就算不错了。
听到来人是来做这件事的,市局局长知道这件事非找他不可以。当下对着打开门的预审民警说道:“来吧,拿进来。”
听到市局局长发话,堵在门口的预审民警从来人手里接过一沓资料。带上门,转过身,绕过铐坐在最前面的老贼身后,把那一沓传真件交给了市局局长。
市局局长接过那撂资料,一边翻看,一边对预审民警随口说道:“好,不错,你去吧!”
就在他说话的一瞬间,市局局长抬头从预审民警身侧不经意地扫了坐在那我的老贼一眼。就这一眼,市局局长就看出问题了。
贼,就是贼,贼的心理和常人是不同的!有的时候,尤其是见到钱的时候,见到利益的时候,是贼胆包天的;但有的时候,比如现在这种身在囹圄的情况下,贼人胆虚的一面就透露出来了。
市局局长发现,从预审民警把那沓资料递给他的时候开始,那名老贼就摆出了一副若无其事的姿态,一直在专注地对付面前的盒饭,而且一大口一大口的吃个不停。偏偏他的动作还是僵硬的,显然注意力根本不在饭上,而是偷偷地关注着自己的一举一动。市局局长经验极为丰富,一下子就想明白发生了什么。
“好,好啊!”市局局长对坐在自己对面的刑警队长和公交分局局长两人使了个眼色,对面的两人立即会意。
刑警队长和市局局长的配合最到位,也最迅速。他假做非常关心地问了一句道:“怎么样?有好消息了?”刑警队长这句话问得非常有水平,不管市局局长想演什么戏,都可以借着他这句话顺利的演下去。
“确实,好消息!”市局局长一边翻着手里的传真资料,一边嘴里回答着。同时还似乎是无意的说道:“招待所……嚯,还不少!这么多……”
在市局局长这边做戏的同时,其他人也很快反应了过来。只见那名老贼吃饭的动作几乎一直就没停,只是他饭没吃几口,嘴里嚼得却不慢。显然是在用这个咀嚼的动作,在缓解和掩饰着内心的紧张。
“老爷子,吃完了吗?”市局局长手里的资料还处在翻开的状态,他忽然就那么停了下来,问那老贼道。
正在吃饭的老贼动作一僵,然后假装没听道似的又往嘴里填了一口饭,一边咀嚼着,才装作刚听到市局局长的问话似的“哦?”了一声道:“吃着呢,正吃着呢!味道不错!“
市局局长哗啦一声合上了手里的资料,然后冷笑了一声对老贼道:“味道不错?那就下去吃吧!不过,再想吃这么好的机会可不多了!”说着话,市局局长嘿嘿一声冷笑道:“来人,把他带下去。”
“等等,等一下!”看到眼前的盒饭被一名战士端了起来,另外两个战士伸手就来拖自己,这老贼彻底的慌了:“局长,咱们话还没说完呢!我这还,还想立功赎罪呢!我这还想保外就医呢?”
“将功赎罪?保外就医?嘿嘿……”市局局长和坐在他对面的几名警察同时发出了一阵冷笑道:“刚才有那机会,现在……算了吧,晚了!带走!今天晚上我们就要行动了!”
“别,别……”老贼以和他年龄不相符的力量挣扎着,努力保持着身体的平衡:“你们要是今天晚上去,你们指定抓不着!”
“等等!”市局局长恰到好处的叫停了两名战士的行动:“说说,为什么我们今天晚上抓不着?”
老贼仿佛被刚才的挣扎动作抽走了全部的体力,他一边喘息着一边说道:“我们提前定好了,晚上回窝前联系。如果到点没收到消息,就说明有人翻车了,大家伙就都不回去了。反正放招待所的就是点衣服,全扔了也没啥损失。”
“哦!”市局局长若有所思的点了头,然后又仿佛看到什么好笑的事情似的追问道:“就这些?就这一句话就想将功赎罪?就想保外就医?”
老贼双唇嗫嚅着,连说了好几个“我”,又犹豫了一下才垂头丧气地道:“我都说……就是求政府能给我家里人都挪个地方,改个名儿;回头我进去的时候也换个地方关,别跟那些人关一块儿;回头要是能早点出去,也给我换个地方,换个名儿;别让那些人找着我,找着我家里人就行……我想留个全尸!”
说完这句话,老贼像泄了气的皮球似的,精神立时就垮了下去。
打开了这个缺口,老贼再也没有了继续顽抗下去的精神和勇气,很快就全部交待了。直到这名老贼交待出了全部他知道的情况,在场的人们只能暗自庆幸了。
好险!原来这几个闯进京城作案的团伙,非常清楚他们面临的环境是多么的凶险,因此在进京之前,他们就做好了万全的准备。这些团伙中的普通成员都不知道彼此间的联系方式,只有少数团伙的高层才知道。而且为了以防万一,他们还约定每天早晚两次联系,一旦不能得到同伙的安全确认,其他团伙立刻就会集体跑路,逃之夭夭。
九十年代初中期,最常见的即时通讯工具还是BP机。被称为大哥大的移动电话虽然也已经出现,但因为其信号不稳定,大多数情况下只能在市区繁华地区使用,还有价格太过昂贵的原因,普及的面还不是很广。而对于这些犯罪团伙而言,由于这两种通讯工具都容易泄露行迹,或者太过招摇,因此都对这两种通讯工具有些排斥。
因此,这几个团伙便制定了一套他们自己的联络方式。他们采用每次换一次电话的联系方式--即上一次联系的时候,把下一次联系的电话确认下来。等下一次联系的时候如果对方不是上次确定的电话,就意味着对方的团伙肯定出事了,那其他团伙也会跑路。
不仅如此,他们还采取循环确认的方式,由甲团伙打给乙团伙,由乙团伙打给丙团伙……以此类推,最后一个团伙再打给甲团伙,如此来确认彼此的安全。如果到约定的时候有团伙没有及时打出电话,或者接到电话,那就意味着出事了,其他人也会跑路。
在跑路的同时,最先得到消息团伙头目会给其他几个伙的头目通过BP机发一条信息,通知他们赶紧逃走。至于跑得掉跑不掉,那就要看各自的本事了。
这里面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每一个团伙里,只有最高层的几个人知道这个联系方式和有权打出电话。这样就把泄密的机会降低到了最小,除非高层被抓后主动出卖,否则其他团伙都会及时发现危险,而及时逃之夭夭。哪怕有人被抓,只要公安审讯的时候交待得不及时,或者团伙头目多少拖一拖时间,都会给其他团伙创造逃跑的时间。
一旦某一团伙出事,其他团伙都会按照事先的约定,彼此照顾对方的家属;但如果有人早早向警方泄密,致使其他团伙也受到重大损失的时候,其他团伙一旦查知这个泄密的人是谁,就会想尽一切办法报复泄密人的亲属和家人。这也是这个老贼虽然知道这些情况,却迟迟不肯交待的最终原因。
但让人无语的是,老贼正好赶上工作人员拿来了市政府方面转来的,市属各委、办、局,以及大企业的招待所空闲房间的资料。阴错阳差之下,疑心极重的老贼把这份资料当成了其他落网团伙招供的材料,当时就顶不住了。
对于老贼来讲,既然其他团伙都撂了,他自己再挺下去的意义也就不大了。再加上老贼一直以为自己团伙出事是因为其他团伙泄露了他们的形迹,于是乎他也同样产生了一个“你不仁,我不义”的心理,迫不得已最终交待了他知道的所有情况。
一组人只到自己知道的地点,然后只打一个电话,就可以确认同伙是否安全,这个独特的锁链式的安全确认方式确实够完美也够狡猾。因为据老贼交待,他们每一组人接打电话的时间也就两分种,每一组人一旦超时,同伙立刻就会准备跑路。警方即使卡住了一个点的团伙,其他点的电话不来,或拔出电话的位置确定也需要时间,想要寻着电话号码这条线找到他们的上下游的同伙,还真是非常的困难。
好在这里是京城,京城的电话系统早已经转化为电脑程控交换系统。任何一个电话打进或者拨出,电话局只需要30秒时间就可以知道那个电话位于哪里,是什么号码。而且这三十秒还不仅仅是系统响应时间,还包括了工作人员的配合响应时间。
机会出现了,尽管困难是客观存在的,但绝对是目前最好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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