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会的军官们面面相觑,参会的地方民兵和民政干部则都吓白了脸。对部队上的人来讲,他们只知道清连垮坝会对地方造成很大的损失。但对他们这些当地的人来讲,他们非常清楚清连垮坝后会对他们这里有什么影响。
几十年前,这一带可是蓄洪区。蓄洪区意味着什么?意味着这里按照传承了几百,甚至上千年的规矩,在其他地方发大水的时候,这里就有可能被当成蓄洪区来使用,为无处存储的洪水让开一条道路。
可这几十年来,这里已经多年没作为蓄洪区使用过了。这里的老百姓似乎都已经淡忘了这一点,很多人富裕起来的人都在这里建上了砖瓦房,准备在这里开启他们的幸福生活了。难道这次洪水一来,他们这一带历经几十年才建立起来的家园、房舍、村镇、学校和道路,都将变成汪洋一片?
果然,怕什么来什么。来自抗洪指挥部的将军接下来要宣布的,就是这个事情。
鉴于目前的危急状况,经报请中-央有关领导同意,将启用我们这个区域为蓄洪区。现在是下午……说到这儿的时候,中将抬手看了一下手上的手表,然后接着说道:“现在是下午两点五分,四点钟,大堤将被爆破!”
听到这个消息,帐篷里的参会人员稍稍发出了一点骚动的声音,可很快就又陷入了沉寂之中。
“特警团,你团于两点半之后乘坐指挥部调配过来的车辆离开,另有安排。预备役团,你团划归抗洪指挥部指挥,也将安排车辆将你们转移走,也是另有安排。本地的民兵组织,目前在大堤上的各村镇的行政人员,呆会儿有抗洪指挥部的人员给你们登记,你们将留在大堤上负责大堤上灾民的安置和救济工作。都听明白了吗?”说到最后,中将严肃地望着参会的人员,目光从众人脸上一一滑过。
“报告,将军同志,我们村里还有人在呢,他们怎么办?”开会的众人里,有一个村干部模样的人举手问道。
“不要紧,在我们出来之前,抗洪指挥部已经安排人员开始电话通知和协助撤离了,其他人已经没时间再进入蓄洪区了。现在大堤上的这两部电话已经转为灾民点的电话,没经过我们的同意,这段时间任何人也不要盲目使用,避免阻隔重要信息的沟通!”说着话,中将指着团指桌子上摆着的一红一黑两部电话说道。
“另外,特警团现在使用的抗洪物资,生活物资,就全留下吧!”中将转过头对袁团长和王政委道:“留给这里的老百姓,将来他们重建家园的时候,都用得着。回头和我带来的人做一下交接,登记造册。”
“报告,锅碗瓢盆什么的……”袁团长插话道。
中将明显犹豫了一下,但他还是很快地回答道:“也留下吧,大堤上会过来不少老百姓,他们也用得着。现在再给他们准备也废事,也来不及了。至于你们的财产,拉个单子报上来,上级给你们补发。当然,这一段恐怕要委屈你们一下,各方面的物资调配会慢一些,战士们恐怕要受些委屈。”
“明白!”袁团长没二话,完全答应了下来。
“其他的,还有不明白的吗?”中将俯视着在场的人们,又继续问道。
不时有人举手发问,然后又继续颓然的坐在那里沉思。显然眼前的局面让大家都有些无可适从,却又没什么办法。中将已经告诉了他们,等这片区域成为蓄洪区,他们的家园被毁之后,国家将对这里的灾民进行统一的救济和求助工作。等将来洪水退去以后,国家还将做好他们的家园救济和水毁财产的补偿工作。
现在大堤上的这些人里面,除了特警团和预备役团受命离开之外。其他人还将留在这里,但他们的身份已经从之前的抗洪救灾人员,变成了灾民救济人员。而有的人,则干脆就变成了灾民中的一员。
散会了,会议内容被迅速地传达了下去。几个小时之前还有说有笑,气氛欢乐的大堤之上,再也没有了轻松的氛围,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忧伤与无奈彷徨的情绪。
特警团和预备役团的人基本上没有什么问题,他们本就是军人,服从命令听指挥是他们的责任。他们除了配合抗洪指挥部的工作人员对大堤上的救灾物资进行清点,登记,交接手续之外,已经没有什么实质的工作需要做了。
而之前袁团长作主买下的,那些够特警团和预备役团用两个月之久的燃料煤,将为露宿在大堤上的灾民们度过汛期的余下一个多月发挥重要的作用。
不论是特警团还是预备役团,除了自己身上的一点东西外,几乎都是空手离开的。这样一来,也让他们的开拔工作变得轻松快速了不少。可是越是这样,就越让准备离开的战士们心中空落落的。
看着那些遥望着自己即将被洪水冲毁家园,脸上一片茫然的当地老百姓们,战士们心如刀绞一般,却又一点办法也没有。到最后,战士们甚至不敢往老百姓的方向看,似乎有意回避着人们那空洞的眼神似的。
来接特警团和预备役团的车队来了。由于运力紧张,指挥部给调配来的车辆干脆就是拉运抗洪材料的载重货车,一辆车的车厢里必须挤下四十多人才够用。战士们不得不把自己的背包先扔到车上去,然后再人挤人的站上去。
分别的时候到了!
特警团和预备役团的军官先向送行的中将和当地民兵和民政官员握手道别,然后两个团的军官们再彼此握手道别,也算告别了他们这一段齐心协力的战友生活,就此分道扬镳。
特警团的战士们开始登车了,而此时携带了大量演出设备和舞台设备的慰问演出团也已经装车完毕。只是这个时候,这些慰问团员和演员们都没有上车,就那么站在路边的泥水里,泪眼婆娑地向战士们挥手道别。
一个多小时之前,他们还在一起吃饭、淡笑、吹牛,还不时的拉着家常……
一个多小时之后,这些为了这条大堤奋斗了整整四十二天的战士们,却要低着头凄凉的离开。
“冰雪覆盖着伏尔加河,冰河上跑着三套车;
有人在唱着忧郁的歌,唱歌的是那赶车的人;
小伙子你为什么忧愁,为什么低着你的头?
是谁让你这样的伤心?问他的是那乘车的人……”
就在特警团的战士们低头登车的时候,慰问演出团的卡车里却突然传出一阵浑厚苍凉的歌声,唱歌的正是之前在大堤上唱起《滚滚长江东逝水》的那位男中音演员。此刻他就站在军用卡车的后车厢上,站在雨篷是边缘的位置,探出身来大声的唱着歌。他的脸上流淌着的不知道是雨水,还是他的泪水。
这次,他唱的是俄罗斯民歌《三套车》。尽管战士们大多都不知道这首歌的名字,但这并不妨碍他们对这首曲调低沉,唱出了人们心中忧伤的苍凉旋律的理解。这时候听到这首歌,可以说很符合人们的心情。很多人听着这首歌,眼泪就已经淌了下来。
不仅是要离开的特警团和预备役团的战士们感受到了这首歌的情绪,就连来送行的抗洪指挥部的将军和地方上的民政官员和老百姓,也被这忧愁的离别情愫感染了。不少人联想到自己的家园即将被洪水淹没,甚至将会被冲毁,都伤心的掩面哭泣了起来。
一些不知道是地方民政官安排好的,还是自发来送别战士们的老百姓,他们手里拿着一些简单的吃食的饮用水之类,就那么哭着往战士们乘坐的车上一扔,然后便转身流着泪退了下来。而接到这些东西的战士,似乎觉得手里的东西像是会烫到人似的,马上就转递给其他的人,一刻也不愿意让这些东西停留在自己的手上。
种纬是一连一排前几名上车的战士,他刚在车上站稳身形,高连长的通讯员就把连旗递了过来。种纬擎起这面从尸山血河里杀出的连旗,却觉得如今的气氛怎么那么的别扭?
一连没有败!只是奉命转移。特警团也没有败,只是奉命撤出。至于撤出的原因,那是为了避免更大的损失。虽然种纬觉得自己的这个理由说服自己都有些难,但这不妨碍他想对眼下的情况试图做出一些改变。
“哭什么?我们没有败!一连没有败!特警团也没有败!打起精神来!”种纬擎起一连的军旗,对着正的沉默低头登车的战士们喊道。
可是,他连续喊了几声,却没什么效果。种纬一皱眉,就看到了还在唱着《三套车》的那名男演员。他正站在慰问团的军车后车厢里,和种纬站得一样高,声音却格外的低沉。
“嘿!《神圣的战争》会不会唱?你应该唱那个!”种纬的父亲种连胜是六十年代就参军的。从小种纬受父亲的影响,对前苏联的一些电影和电影歌曲也是耳熟能详的。眼下《神圣的战争》,绝对要比《三套车》能鼓舞士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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