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种纬接受这项翻译任务的第十四天,就在这项翻译任务即将收尾的时候,半夜里突然传来了紧急集合的号声。正在睡梦中的全团官兵赶紧爬起来,跑到外面紧急集合。
新兵怕号,老兵怕哨。一般半夜里吹紧急集合号,大多是安排突然的野营拉练之类的活动。没办法,既然是军人,就要有警醒的意识。不论什么时候,遇上紧急的情况随时就可以拉动才行。否则万一有事,部队半天都拉不上去,一点迅速的反应都做不出,那还要部队何用?突然袭击的案例有很多,这里就不再细说了。
只是这种近乎全团紧急集合的方式,一般很难有什么实际的任务派下来,有经验的老兵根本不会担心。也就是那些刚当兵的新兵菜鸟,才会被这种搅了清梦的集合方式痛恨不已。
不过在他们成为老兵后就会明白,半夜吹哨的小规模紧急集合才是最可怕的。因为那意味着有紧急任务出现,而且这样的任务不需要大部队的调动就可以完成,往往战士们一旦出发,就需要面对可能流血和牺牲的场面。
今晚的情况也一样,别看全团都集合起来了,然后纷纷赶往大操场集合,老兵们更觉得没什么事情了。要真有事的话,拿着背包拿上枪就上车出发了。至于战情通报,呆会儿路上作战参谋就会下发。至于实弹,放心,弹药库的中吉普开的快着呢,一会儿就能超到大队的前面去。
今天这意思,全团的人还慢悠悠的往大操场上集结呢!这么不着急,肯定是哪位领导脑袋又搭错了弦儿,或者是和夫人吵了架,这才想起来练练这帮战士们,出出气吧!老兵们一边跟新兵甩着怪话,一边集中到了操场上。
“看看你们的样子,集个合用了多长时间?真赶上打仗来几发炮弹全干死在床上了!”迎接这些半睡眠状态的士兵们的,是袁团长那有些激烈的吼声。
明白了,今晚这出戏肯定是袁团长安排的。唔,新兵刚来没几天,正是搞下马威的好时候。
“全团武装越野,十公里!”中间有什么骂声都不要紧,后面这句话最重要。这决定了大家是回去接着睡,还是晚上吃不吃夜宵。
既然命令下来了,那没说的,执行吧!全团人轰轰隆隆的跑了起来,绕到了没有家属楼的北门,跑向了旷野。
一个多小时以后,全团战士们陆续返回了操场,继续列队听训。只是这个时候老兵还好些,新兵不是累得直不起腰,就是鞋跑掉了,背包跑散开了,什么稀奇古怪的样子都有。
“看看你们一个个的怂包样儿!什么王牌!什么尖刀!糊弄谁呢?”主席台上,继续传来袁团长的吼声。按常理,这个时候应该王政委出来劝一劝了,然后袁团长再扔上句狠话,然后全团人散伙回去接着睡觉才是正理。
袁团长脾气倔,爱发火,经常训人。如果有王政委在身边的话,他的脾气就是可控的。往往王政委几句话,袁团长像头倔驴似的脾气就能被控制住了。只是今天晚上,袁团长的身边却没有王政委,自然也就没了那个可以劝他的人。
“看什么看!我看你们是欠收拾!一个个的连点精气神都没有!还像点军人的样子吗?”袁团长显然还有火没发完,继续冲着台下的战士们发威。只是全团的人都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不知道袁团长的这股火从哪来。
正在这个时候,副团长登上了主席台,小心的凑到袁团长的后面说了句什么。
“控制!控制什么?”袁团长猛的扭过头,朝着副团长就吼了一句。副团长弄了个灰头土脸,无奈只好退到了一边。
“我告诉你们,从今天开始你们的好日子,没了!以后老子天天熊你们,再也没人来劝老子了!”袁团长言语之中似乎有些失控的迹象,在场的官兵们都有些意外。以前袁团长倒是偶尔也发火,但完全不像今天这样如此的情绪激动。
“看你们这群人的怂样子,一副睡不醒的样儿,老子看见就来气!”袁团长依然还是怒气冲冲的样子,一点消停下来的意思都没有,他继续说道:“整天就知道睡,就知道吃,连政委没了你们也不知道!”
说完这句话,袁团长突然一下子卡住了,似乎再也说不上去了。而他最后这一句话也惊着了官兵们,惊住了种纬。没了?没了什么意思?
在中国人的语言习惯里,死这个字是挺犯忌讳的,往往都用其他让人容易接受的字眼代替,像什么逝世,离世,殁,不在了之类。而袁团长刚说的政委没了这句话,是什么意思?难道?
看到袁团长突然一下子没了精神,副团长终于走到了主席台台前,冲着台下的官兵们大声说道:“今天凌晨一点半,王政委去世了!”
说完这句话,副团长又补充了一句道:“王政委去世,团长心情不好,你们,别怪他。”
王政委真的不在了!听到这个消息,全团官兵们刚刚跑完十公里,还挨了通骂导致的横在心中的那股子怨气,瞬间便烟消云散了。
王政委实在是位好领导,全团一千七八百官兵,他大多数都可以叫得上名字来。隔三差五的,王政委还会到战士们的宿舍里去查房,睡觉蹬被子的,生病发烧的,他都会关注和过问一下;有的新兵想家了,他会和战士们聊上几句帮他们排解一下,还会在年节的时候安排战士们轮流往家打电话;甚至到过春节的时候,他还会组织军官们替战士们值班值勤,好让普通战士们都能守在电视机前看春节联欢晚会。可就是这样一位好领导,像兄长一样的人,刚刚四十出头人就没了,怎么不令人唏嘘?
很快,一些受过政委恩惠的战士就掉下了泪来,战士们中间开始传来低低的抽泣声。
普通战士们伤心,军官们也一样。特警团改编之初,刚被调到驻地来,一穷二白,啥都没有。是王政委求爷爷告奶奶给团里修的军人招待所,暂时安置了那些随军家属;然后又多方联络给部队的军官们修了家属楼,让军官们可以安心带兵;他还和地方政府、企业联系,给军官家属们安排了工作,解除了军官们的后顾之忧。如今,特警团的一切工作都走上了正轨,可他却……
开始是低低的抽泣声,很快就有人忍不住哭出了声。随着少数人哭起来,渐渐的几乎所有的人都掉下了泪。整个大操场上的哭泣声汇成了悲伤的海洋,让每一个置身其中的人都无法自拔。
“哼!本来还想让你们再跑个十公里的……”袁团长站在主席台上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继续说道:“算你们有良心!”说完这句话,袁团长转身就走进了黑暗之中去了。
直到此时,种纬才明白,王政委安排自己翻译文件的这个任务,是他感到来日无多,自己倾尽全力也无法完成的时候,才交给自己的。而直到他去世前的半个月,他还在努力翻译着那份文件。哪怕那时王政委已经知道自己命不久矣,却依然是在笑着给自己安排工作,祝福自己可以考上军校。这样一位真诚善良如兄长一样的领导,恐怕今生再难找到了。
很多年以后,特警团的官兵们还记着这个半夜里跑的十公里,这是特警团官兵们唯一一次半夜跑十公里,却还没有半句怨言的一次。这是他们作为军人,最特殊的祭奠方式!
接下来的三天,特警团的官兵们自发为王政委举行了隆重的葬礼。无论是军队和地方,凡是和王政委有过接触和了解的人,都派出了代表前来吊唁。对他们来说,这样一个具备良好文化休养,为人诚恳热情,工作上爱岗敬业的人。既是良师,也是益友,不过来送一送,无论从哪方面也说不过去。
王政委去世了,特警团的工作还要继续。按理,上级会给特警团派一位新任政委来的。只不过由于袁团长的火爆脾气那是相当有名的,之前除了王政委之外几乎没人能够和他配合。所以上级暂时没给特警团安排新任政委,只是让副政委把王政委那一摊工作接了过去。
只是特警团的人都知道,袁团长和王政委这对黄金搭档已经配合多少年了?谁又能替代王政委的位置呢?脾气火爆的袁团长又能认谁呢?今后特警团工作上的麻烦可不不了。
种纬翻译那份文件的工作还在继续,虽然他不知道这个工作最后该交接给谁,但还是想善始善终,就算是对王政委的一种怀念吧!
王政委去世一周后,种纬和牛柳周绍文等人终于完成了全部的文件翻译工作。本着对王政委的敬仰之情,种纬他们在后半部文件的翻译过程中,也采取了类似王政委的翻译办法。在很多原文枯燥的描述难以理解的地方,加上了素描的配图和现场平面图之类的插图。当然,这个本事种纬他们可没有,这些插图还是让小黑抽空帮着完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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