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王立已经放王一出城与李德辉联系上了,但他还是不放心,一方面畏惧元军进城后出尔反尔,大开杀戒,一方面也畏惧城中军民反抗,坏了他的好事,想让一些坚决抗战的军民事先出城疏散,于是提出让围困的元军撤退十里以外的要求。
李德辉也答应了,说只要他们确有诚意可以考虑,但是必须让城中所有军民出城迎接他们,确保进城招降纳叛的人马不受到阻击。
倾城受降,谈何容易?他只有仰仗这个德高望重的张夫人了。果然她深谋远虑,不是好胡弄的,于是谎言道:"我已经得到绝密消息,因为天气渐冷,蒙军调防,城外有短暂的松动间歇,我们在城上牵制外面的人马,让一些将领连同他们的家属出城,包括义军首领马青苗一家等,都可以掩护大家解甲归田,有亲的投亲,有友的靠友……"
"那不是都要投靠到元朝去了吗?"
他发现自己说岔了,连忙收回来:"我指的是没有战斗能力的百姓,让他们暂时在外面度过灾荒年,出城将士也可隐蔽山林养精蓄锐,以待鱼城粮草充足之时再回城来。”
他说得冠冕堂皇,林容问及哪些将领出城,听他报出的姓名,就有些疑心了,这些人都是些坚决抗战的实力派呀。于是说:"有他们的掩护,突围虽有些保障,但天下已经是元朝的天下,宋室江山不知还存几许,谁又能解甲归田?哪里还有立足之地?"
王立胸有成竹,侃侃道来:"我已经探明,普天之下,并非全是元土:不必说云贵大山之中元军鞭长莫及,就在广东,也有陆秀夫等忠臣良将拥立的皇帝在海上坚守,你们尽量找到他们,联合抗敌。愿意到沦陷区的,也可以招集其中的爱国志士,来日呼应我城,以图再举。别看敌人给我们送粮,他们还能养着我们打击他们吗?一定是有大举行动在后面,也可能就是调防之后的事情了,也免得万一城破之后,百姓无辜被害……"
林容听他说得合情合理、名正言顺,也有可行之处,只是他的目光闪烁,始终不与林容对视,还有什么别的意思?她一时品咂不出来,她也从不愿意把别人往坏处想,只是低头沉思。
忽然,她看见帏幕后有一双脚,是一双女人的脚,穿着彩织宝相云头锦鞋,精致之极,只有王玉穿过,纬幕那边有人,是她在听我们说话了。
林容早就怀疑二人的关系,所以,听青苗说翠翠进宫为王立生了个儿子,林容就摇摇头,因为看见翠翠给铁匠送葬还没几个月,怎可能又为王立生孩子?但这本不是大事,说它干什么?对王玉参与政事她到警惕得多。
"王帅,突围分流,不失高招,只是最好你们出去。我们依险抵挡一阵子,饿死也还保存了有生力量,来日东山再起,也容易得多。”林容存心说给后面人听。
王立被反将一军,情急之间,挽起袖子说:"张夫人不知,先父留有遗言'人在城在',我怎能背城而逃?"
"你的誓言刻在手臂上,而你说的这些军民,却把这样的誓言刻在了心上,宁愿站着死,不愿跪着生,起码,我的丈夫与青苗的丈夫都曾是此城的坚决守卫者,他们九泉有知,也不会同意他们的未亡人死里逃生,乞求活命的。"林容说着低头望下来,纬幕下的女人脚不见了。
"张夫人言重了,我此一举,不是放生,而是重大的军事决策呀!"王立把气压在心里,微笑着说,"张夫人,不是张大人保举,在下怎能做这一城之主?只恨自己才疏力薄,无回天之力,以至于让夫人受难,万一你们有闪失,我怎对得起张大人在天之灵呀!"
"黑云压城,大势所趋,天不怜人,也怪不得谁。重庆失守,在于用错了人,但愿他没有错爱元帅。"林容说。
王立心中有鬼,立即转移话题:"张夫人所说极是,在下一直不忘张大人的提携栽培,自当尽心竭力守城,不过顺便征求一下您的意见,主要,还是来请张夫人来给拙荆治病的。”
"啊?是哪个夫人?"
"我还有几个夫人?当然是翠翠啰。”
“你不是把她嫁给朱铁匠了吗?”
“这个女人也真是的,命不好呢,朱铁匠不死了吗?那一片失火,家也被烧了,可怜孤苦伶仃的一个人无处可去,我心生慈悲,又收留了她。”
林容叹了一口气,说她真是个可怜的人,身体一贯不好,还以为她被烧死了呢,没想到被王立收回来了,念了几声阿弥陀佛,还夸他心善。再问翠翠现在有什么病?
王立就汤下面,说:“也真是佛祖保佑,让我们破镜重圆,原说命中无子,没想到老天垂怜,在多灾多难之年,于在下华发早生之时,还能有弄璋之喜,也是祖宗保佑啊!只是他母亲病体恹恹,奶水减少,犬子饿得终日啼哭,小脸一天天瘦下来,再无奶吃,岂不要饿死……"
王立絮絮叨叨,说起他的儿子就没完没了。林容有几分怀疑,铁匠得了风湿病的时候,自己还带翠翠找草药的,后来朱铁匠死了,房子被烧了,即使翠翠马上进宫,也没多长时间,怎么可能这么快生个孩子呢?于是打断了他的话:"能把令郎抱我看看吗?"
"犬子大概刚刚睡熟,何况病在母亲身上。"
"翠翠病也是要看的。先让我看看贵公子,他多大了?也好给你贺喜,心肝宝贝不能见人吗?"
王玉在后面听得一清二楚,虚荣心让她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尊贵要在人前显示才更有价值,就像萤火虫要在黑暗中闪光一样。没有皇帝的皇宫中应有尽有,只是除了对下人发威之外,不能人前显贵,无异于锦衣夜行,这与过去蜗居在熊耳的深宅大院有什么两样?
如今身为此山贵妇,生有贵子,即将要成为元朝的有功之臣了,凤冠霞披在向她招手哩。林容有什么?落毛的凤凰不如鸡,她来摆什么谱?她是否出城并无厉害关系,只是让她带着马青苗那个泼妇走,免得兄长入城遇到障碍,既然不识抬举,别怪以后手下无情!
王玉抱着金豆笑嘻嘻地出来了:"张夫人,你看我这侄子长得乖不乖?"
孩子并没有睡,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看人不眨眼,再加上修眉、小嘴、笔直的鼻子,活像没有发福时王玉的小样儿,虽惹人疼爱,但绝对不是翠翠生的!
林容心直口快地说:"好漂亮的娃娃,但是,不是你的侄子是你的儿子。"
"你说对了。"王玉扬扬眉,得意地说:"这就是我的儿子,是我和王立生的儿子。"
小不忍则乱大谋,现在是说这个的时间吗?王立承认也不是,不承认也不是,只是唤了一声"张夫人",就什么也说不出来了。把无耻当荣耀,其中是否还有别的背景?
林容只是淡淡地说:"大宋以孝治天下,按理说,职官服丧期间……"
"那是你们宋律,"王玉抢着说,"如今天高皇帝远,谁又来管?谁又敢管?"
"我们宋律?"林容发现了她话中的破绽,质问,"你不受宋律管,你受元律管?"
王立发现王玉说错了,忙说:"你在这里胡说啥?我们要谈正事,快把孩子抱走!"
王玉知道说漏了嘴,悻悻离去。王立这才向林容一拱手:"张夫人海量,大人不见小人怪,在下也实在为子嗣着想……"
"好了,我们不说这些了!既然你守丧期间不离职,谁也管不了其它。但,突围事大,我不同意出城,不等于不让别人出城,我看,如果真正能达到城内精兵减员,城外能保证疏散人的安全,这也未必不是桩好事情。"
见林容打断了自己的申辩,他连连点头称是:"张夫人深明大义,那事我们以后再从长计量,能不能先给贱内看病?"
见她点头,于是把她引到后面的卧室。翠翠躺在床上,见张夫人如见娘家亲人,眼泪汪汪呼喊着就要下床,张夫人按住她,宽慰一阵就把脉。
仔细看来,她脉细目滞,脸色蜡黄,不像有身病而像有心病的样子。
王立就在身边,翠翠欲言又止,林容也不多问,口叙药方要王立写:"茴香二两,杏仁八两,枸杞八两,姜末三两,白面五斤,核桃八两,芝麻八两,以上炒熟研为粉末,白汤点服。"
王立问:"这是什么方子?"
"你不是说她吃不下饭吗?这是开胃炒面方。"
"最主要的是催奶呀。"
"我知道,不吃哪里来的奶?就这,还怕此时难找齐全哩。"林容故意试探他的家底。
王立说:"没事,您尽管开发乳方子吧。"
"很简单的,通草半两,猪蹄一对,煎熬至皮烂肉化,服汤就行了。"
"所有的都能配齐,也不费事,多谢张夫人。钱嫂,你给张夫人找段衣料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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