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走进书房前,南宫昀最后一次回眸,眼底似有雾气腾起,说不清是何种情绪。
宫人得了李琰的嘱咐,只远远跟在身后。而前面那一双人影,单从背影看便是和谐无比,宛若仙境中人。
一路走来,却是默默无言。眼看着再拐过两条回廊便要回到寝宫,长歌终于出声:“刚才我说那些,不过是故布疑阵罢了,我不知你会跟来,也不知你会听到。”
“所以,”姬少重嘴角勾起,语声中却没有分毫笑意,“你走了这一路,满心盘算的便是要如何解释,免得我又生出妄念,是不是?”
长歌默然,他却轻笑了一声,语声越发冷了:“可惜,你错了。”
他这是什么意思?长歌愕然抬眸,正好与他的目光相撞。
他的脸容和声音都冷得像冰一样,但幽深的眸底却似蕴藏着炽热的火焰,随时随地会冲破坚冰自那狭长双眸中倾泻而出。
长歌本能地后退一步,却被他伸手勾住了腰身。
“你错了,”他又重复了一遍,“既然是妄念,一旦动了,就再无放下的可能。”
他眼底光泽闪动,似是火焰,似是流水,总之是要将她吞溺其中。“李长歌,我会尽全力帮你达成想要的目标,但是,我不会止步于你的盟友,我想要的是——”
长歌陡然像是被灼伤了一样抬手捂住眼睛,急促道:“你不要说。””
或许她曾经对他心动过,但是有了欺骗的那一幕,彼此之间就再无可能了。之所以选择原谅,是因为彼此还有着共同的敌人和不同的目标,但是,她并不想在这种关系上再加上感情的羁绊。
那些所谓柔情蜜意,不过是做来掩人耳目的,她最怕的就是姬少重当了真。
然而看如今的情况,想要回头怕是也晚了。眼前这人不由分说扣住她的腰身,根本无法挣脱,更加难以逃脱的是他的目光,如一张网铺天盖地落下,将她整个人都笼罩其中。
“如果这样的话,”她艰难出声,“我们的同盟,恐怕就要提前终止了。”
“为什么?”他反问,“难道感情不是对盟约最有力的保障吗,你想要让南宫昀和这宫里的所有人看到的,不就是这样的情形吗?”
“但那是做给别人看的,我没有要你在一场假戏中倾注真正情感的意思!”长歌的声音微微拔高了一些。
姬少重冷冷微笑:“你是没有要求过,但这些却不是你能控制的,”他颇为感伤地拖长了尾音,“就连我自己,也不能。”
夜色中,他的眸子仿佛在闪闪发光,被他那样注视着,长歌竟忍不住颤抖起来。
她的双手徒劳地抵住他的胸口:“后面有人看着……”是的,除了回廊外的侍卫,还有一路跟来的宫人,这么多双眼睛……
“你是在害怕吗?”对她的话置若罔闻,他却突然抛出了这样一个问题。
“我?”长歌疑惑出声,虽然周身都在微微颤抖,她还是硬声道:“我有什么可怕的!”她是唐国的四公主,帝王掌珠,有着尊贵的身份和慈爱的父皇,还有一个耿直却热心的兄长。
最重要的是,她是已经死过一次的人。对于她来说,这世上所有能加诸身上的苦楚都已经经历过一遍了,还有什么好怕的!
前世里太子哥哥战死沙场时,她没有怕;父皇因为一杯毒酒驾鹤西游时,她没有怕;哪怕是最后她身陷囹圄,被众多小人羞辱,她仍然没有怕;生命的最后一刻,她用碎瓷狠狠捅进自己的喉咙,终结那短暂而惨烈的一生时,心中只有恨意,没有丝毫恐惧。
这些事她都扛过来了,还有什么可畏惧的?
“我什么都不怕。”她再次重复道,声音因为紧张而绷紧,与其说是在解释,不如说是在劝服自己,证明这世上已经没有能让她心生惧意的人或事。
“是吗?”他薄唇微启,“你是在害怕,你害怕自己会爱上我,害怕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他仿佛得胜一般居高临下地说道,一字字都咬得十分清晰。
他仿佛胜券在握,李长歌却不知从哪里来了力气,猛然挣开了他,一字字道:“我不会害怕这种事情,”略微停顿了一下,她硬着心肠说出了下一句来,“因为我绝对不会爱上一个欺骗我的人,哪怕为此要失掉一个盟友。”
她退后一步,冷然道:“此处离寝殿不远,不劳相送。”
说罢,她便倨傲转身而去,裙裾拖曳在地上,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身后,那人仍然站在廊柱的阴影里,只沉声道:“那么,我拭目以待。”
长歌没有停步,径自一路走回了寝殿。待绣昙屏退了众人关好了殿门时,她才突然脱力般跌坐在榻上,冰冷的手掌抚上心口,仿佛想要借助外力来平复紊乱的心跳。然而,那自骨子里喷薄而出的悸动,越是想要压抑,越是来得汹涌。
见她面色不好看,绣昙低声上前问道:“殿下可是病了?”
长歌嘴角露出一抹凄然微笑:“是啊,我是病了。”
她得的是心病,且是这世上最要不得心病。明明前世已经受过了那样的背叛和教训,今生为何还要轻易为一个男子而心动?
若这是病,世间可有灵药能医治?
原本计划中,是她和姬少重结为同盟,故意在众人面前展露柔情蜜意,让南宫昀有所忌惮的同时,可以更好的互通消息。之前所有的事都掌握在南宫昀的手中,如今他们如此张扬,就是要打乱他的步伐,若能迫得他手忙脚乱露出马脚,就更好了。
只是,如今李长歌不由得怀疑起来,自己能否在这一局中始终保持清醒。
此间一波未平,翌日清晨,李琰又带来了另外一个令她震撼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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