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川摊开掌心,露出一枚尚未被熔炼的金锭,还有一颗沾血的牙齿来。
长歌再看向姜鸿时,果见他一边腮帮有些红肿,显然是被人强行把牙齿从口中拔出的。那牙齿显然已从中间被掏空,藏了毒丸在内,被俘的死士只需咬碎牙齿,顷刻之间便会毙命。
但姜鸿显然不是训练有素的死士,这次被派来执行这次任务大约也是无可奈何,所以并没能熟练地服毒,反而被秦川抢先一步拔除了毒丸。
既然会在服毒前犹豫,就是还对自己的生命有所顾惜。抓到这样的人,总比抓到一心求死之人要好得多,更何况,姜鸿身为谋士,所知道的东西也会比普通的死士要多得多。
只是,想要撬开他的嘴,并不容易。
秦川一开始用的法子,无非是拷打一类的,然而那看上去单薄的姜鸿身上见了血,却仍闭紧了嘴巴一语不发。
李长歌慢步至他身前,悠悠道:“你不说也不要紧,你拿了这黄金去,自然是要对付燕国皇子姬少重的,是不是?”
姜鸿连眼皮也没抬,显然是一个字都不打算和她交谈。
长歌目光一转,语气变得诡秘了几分:“听说姜先生通读古今,不知可对净身的工序有所了解?”
这么一来,不仅是姜鸿,连秦川也抬起了诧异的目光。
净身之事古来有之,宫中随处可见的宦官就是这一古老习俗的产物。然而这样的话从一个年纪轻轻的少女口中说出,听来总归是怪异,还有几分尴尬。
触到那或诧异或尴尬的目光,李长歌毫不在意地笑了笑,转而向绣昙道:“听说沧海皇姐那里还缺少一个内侍,是不是?”
听到这句话,姜鸿猛然抬起头来,眸光竟比之前还要震惊。
他这番神情落在秦川眼中,后者心中暗道一声有戏。从审讯的角度来说,从情感上撼动对手,比单纯用刑要高段,也就是俗话说的攻心为上。只是李长歌究竟是怎么做到的,秦川还摸不清楚。
长歌眼眸微眯,眼角狡黠之意宛然。
对于一个男人来说,净身已经不仅仅是刑罚了,从肉体到精神上都是莫大的耻辱。而要被送去倾慕之人身边为奴,无疑于是将这种折磨放大并延长了。姜鸿或许在智计上远远超过李长歌,知道被擒后保持沉默来与她对抗,但事涉情之一字,便有了变数。
李长歌就是要抓住这一变数,瓦解他的意志。
姜鸿与她对视片刻,身子终于瘫软下来,刚才支撑着他的那股力气消失无踪。他疲惫地垂下眼睛,低声道:“你想知道什么?”
这是示弱的表现,但李长歌却再次说出了惊人之语:“我什么都不想知道,你可以走了。”
“公主……”连秦川也皱起了眉头,这人是他日夜蹲守抓到的,怎么可以连一句话都不问就放了?这,这不等于是纵虎归山么?
李长歌却对他打了个眼色:“你们先出去。”
秦川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照着她的话做了,反正他已经试探过姜鸿,对方确实是个一丁点武功都不会的人。就算是放开他的手脚,恐怕也打不过稍微有点底子的李长歌。
只是,长歌这次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他到现在还是一头雾水。
同样有这种想法的还有姜鸿,事实上,这是他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看到这位从前的四公主,如今的女皇。虽然从前已经听说过关于她的许多事了,比如设计让大周太子铩羽而归,又比如那朝堂上许多次的唇枪舌战。
虽然如此,但姜鸿自负才智,总以为那不过是一点小聪明罢了,经不起实在推敲。
然而刚刚那一刻,在那少女准确一语击中他内心最深处的隐秘时,所有曾经的想法都被推翻,他开始用新的眼光来审视这位年轻的女皇,隐约带了点敬畏。
那样的秘密,是他埋藏于内心深处,连得到了他效忠的南宫昀都不知道的。事实上,他期盼着南宫昀独掌大权并非是完全没有私心的,如果南宫昀称帝,哪怕是成为女皇的王夫也好,他便是一等的功臣,可以正式从幕后走到台前。
那样,他和心中那人的距离就会更近了,尽管在这之前,她之于他几乎是不可企及的存在。
这样的心思,他不仅没有和任何人说过,甚至连和自己都没有说。
而这次之所以接下这个任务,一来是因为自己不会武功,二来也是因为……这是他唯一的进宫的机会。他甚至在幻想着,或许会在宫道上和那人擦肩而过。
然而,任务尚未完成,他已然成了阶下囚。
眼前刀光一闪,遍体鳞伤的身躯却没有感到新的疼痛。昏黄的火光在姜鸿眼底跳动,竟让他一时间有些迷茫。
刚才,李长歌竟然用匕首割断了他身上的绳索,让他重获自由了。
她将那枚原本是从他身上搜出的金锭递到他面前,扬声道:“带着这个回去交给你的主子,至于怎么解释你这一身伤,悉听尊便。”
姜鸿更加茫然了,饶是他智计百出,也弄不明白眼前这个少女在想些什么。
见他迟迟没有移步,李长歌嘴角微勾:“如果暂时还不想走的话,不如让我为你起上一卦,如何?”她低眉一笑,“我知道姜先生对于八卦奇门之术也很是精通,那么先生有没有推算过,自己心中的那份情意将来会落个什么样的结果呢?”
“你……怎么知道的?”姜鸿舔了一下干裂的嘴唇,艰难出声。
李长歌并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而是反问道:“那么先生以惊世之才,执意要辅佐南宫昀,又是为何呢?”
姜鸿愣了一下,才答道:“各为其主,没有什么道理可言,好女不配二夫,良臣不侍二主,若是陛下想要劝降的话,还是省省力气,让人杀了我吧。”
他如此直接的拒绝,李长歌却没有半分恼意,只叹息道:“是啊,这世上有许多事情都是没有道理的,就连命也是这样,”她的语气冷了几分,“姜先生高义,长歌很是佩服,只是自古万事难两全,你所认定的君王,恰恰是你倾慕之人的克星,待你们功成之日,便是她玉殒之时,你纵得了荣华权柄,却终是要一人孤老,心意难付了!”
她字字铿锵,让姜鸿不由得后退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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