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武百官黑压压跪了一片,单是这样的情景已经是极大的压力了,甚至还有臣子仗着年迈功高放言道,若她不答应便不会起来。
若是他们拿其他的事来找麻烦,李长歌自信总有办法应对,就算无法解决,至少也能用言语拖延一二。然而偏偏是婚事,无关国事江山,是她的终身大事,和这世间任何一个女子一样的事情。
然而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众目睽睽之下,她必须做出个决断来。
就像当初,她明明是不愿意要这个皇位一样,现在不还是要站在这里接受万民朝拜?好像是命运已经为她做出了选择,无论她愿意与否,最终都要走上相同的道路一样。
所谓宿命的悲哀,大约就是这样了,再多的不情愿和无奈都是无可奈何。
长歌几乎是绝望地把目光投向了姬少重,却见他的神情中也带了几分痛意,显见得也是没有办法了。
谁说做了皇帝可以为所欲为,到头来终究还不是要受这些臣子的挟制?只因他们都团结在了一处,拧成了一股极大的力量,而她只是……孤家寡人而已。
长歌的手渐渐放松,掌心的锐痛渐渐变得麻木起来。
她能听到自己的声音,但却显得那样遥远和陌生:“既然是众望所归,那么,此事就这么定了,至于人选……”她略微停顿了一下,仿佛要藉此短暂的工夫积蓄一点勇气才能继续说下去,“就由宗正寺初选出合适的人来,容后再议。”
众人齐声应是,一个个都面带喜色,长歌却连一丝苦笑都挤不出来。
半天的典礼下来,汗水已然湿透重衣,回到寝宫后的她到头就睡,连梦境也是纷乱错杂的,耳边人声嘈杂,却听不清出说的是什么,眼前也有重重人影晃动,却连一个都认不出来。
那些人影……或者说是鬼影更合适一些,一个个面无表情地从她面前走过,像是要赶去某个特定地方的样子。唯一一张有些熟悉的脸孔,却已被鲜|血糊满,无论如何也想不起他是谁。
她猛然睁开眼睛,看到的却并非想象中的落日余晖,而是一片黑暗。
殿内有些闷热,打开的窗户也没有一丝风传来,垂落在床前的纱帘静默如雕塑。长歌猛然坐起身来,心中空落落的好像少了一块。
绣昙听到动静连忙赶来:“公主,怎么了?”
李长歌抓住她的手腕:“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见她面容紧张,绣昙不由得也是心口一跳,下意识地答道:“刚过了亥时,我见公主劳累一天实在睡得香甜,所以并未在晚膳的时候叫您……”
已经到了亥时,宫门早已落锁,她是刚过正午回来的,如今已睡了近五个时辰。
就算是平常夜晚入睡,她最多不过是三四个时辰罢了,怎么会在好端端的下午睡那么久?八成是有人做了手脚,趁她心神动摇的时候用上安神药物,会比平常她清醒时要有效的多。
然而,这并不是问题的重点,目光落到不远处摇晃的蜡烛火苗上,李长歌陡然想起了昨天夜空中绽放的盛大烟火,更想起了自己眼下这般心神不宁的原因。
姬少重!经过漫长的睡眠后,之前的记忆已经变得有些模糊了,所以她才会在醒了这么久之后,才想起他已经来到了唐国。昨夜他们还曾偎依在一起看着漫天烟火与繁星争辉,然而不过是一场登基大典,似乎就把一切都改变了。
更重要的是,在出了这样大的事情之后,姬少重竟然没有来找她。
他是不可能因为那样的事赌气的,那么唯一的解释就是,他有可能出事了。
仿佛是一直缠绕在眼前的迷雾被拨开,李长歌终于从惊醒后有些浑噩的状态中清醒过来,然后猛然跳下了床。
绣昙吃了一惊,忙在后面追了上来:“公主你要去哪儿,宫门已经落锁了……”
李长歌充耳不闻,不顾绣昙的阻拦一直跑到了宫门处,待看到守门侍卫既惊且惧的目光时,才察觉自己赤足散发有多么失态。
她闭了一下眼睛,镇定了一下心神才拉过绣昙低声吩咐道:“想办法去找到他,不要通过秦川,你自己去找他。”
绣昙显然愣了一些:“公主的意思是,秦川他……”
“我不知道。”李长歌说的是实话,她并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秦川有了二心,除了姬少重上次说的那句含糊的话,但事情显然不会那么简单,内中可能另外还有隐情,只不过一时间连她也想不透彻。
但为了安全起见,最好还是不要把这件事交给秦川,毕竟秦川效忠的是她,而不是姬少重,所以极有可能为了维护她的利益而做出一些对他不利的事情。
而这座宫里,唯一可以信任又完全不会伤害姬少重的人,就是绣昙了。
长歌握住她的手:“一定要找到他。”
她的语声和神情都凝重到了极点,绣昙用力点了点头,随后便头也不回地走进了宫门外的黑夜中。李长歌这才全身脱力般地靠在一旁的宫墙上,心脏兀自砰砰地撞击着心口,说不出的难受。
因为在清醒过后,她才终于想起梦中那重重鬼影中,让她觉得熟悉的影子是属于谁的了。
噩梦中那个周身浴血的影子不是别人,正是姬少重的模样。
突如其来的噩梦,再加上今夜他没有前来的事实,让那点莫名的担心迅速扩大成为了恐惧。李长歌用手死死抓住心口的衣衫,试图驱赶走那种感觉,却是无济于事。
与此同时,她所记挂着的那个人正用手捂住右肩的伤口,活动了一下脖子,清炯目光投向对面正握着滴血长剑的人:“你以为这样做了,她就会感激你吗?”
秦川的脸色也是前所未有的阴沉:“姬少重,你我也算是合作一场,我并不想要你的性命,只是警告你离她远一点而已。”
“是吗?”姬少重一边嘴角高高扬起,“所以昨天好心的让我和她见了最后一面?”
秦川的目光微微下落:“我知道,公主对你……”他没有把这句话说完,就转而道,“但是,她现在已经是女皇了,唐国的女皇无论如何都不可能下嫁别国皇子的,所以……”
“所以你就自告奋勇的来警告我了?”姬少重反问道,嘴边的讥诮微笑一闪而过,“可惜,那并不是你说了算的。”
秦川拧紧了眉毛,手中长剑一抖,一滴鲜|血悄无声息地坠下:“那么,我就只好不客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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