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三天三夜,姬少重都在那间密室中昏沉地度过,偶有清醒,也不过是睁开眼睛看一眼,便又陷入了沉睡中。
而李长歌在这三天三夜中也很少合眼,白天要上朝处理要务,晚上又留在这里和绣昙一起照顾姬少重。在这样的忙碌中,她整个人已经脱了形,原本就略显宽大的朝服如今穿在身上,更见弱不胜衣之态。
她的人虽然迅速消瘦下去,但眼底的熠熠光华却丝毫减损,反而有愈发夺目之感。
她在朝堂上断军政判是非毫不犹豫,一连下了三名大员的官位,提出的都是铮铮铁证,处事雷厉风行。那些之前在朝堂上也算是叱咤风云的人物,转眼间就成了阶下囚徒,沦落到大理寺的牢狱中。
李长歌所针对的那三个人,都是南宫昀党羽中的关键人物,只不过在常人看来,他们和南宫昀的关系根本一点都不亲密,甚至连熟悉都算不上。
这就是南宫昀的手段了,越是表面上看去和他是一党的人物,实际上就越不被他所信任,甚至有可能根本被排除在党派之外。而越是看上去和他没有什么瓜葛的人,就越有可能是他的心腹。
而这,也要归功于前世里,她在牢狱中度过的那段时光。在帝位更迭朝野动荡的时候,不断有朝廷官员被下狱,从高位跌落到污泥里,她曾亲眼看着那些人在刑室痛苦哀号,也曾看着一条条生命在酷刑拷打中消逝。
与这些相对的,就是朝野新贵的崛起,这些虽然不是她的眼睛能看到的,但却是能从狱卒茶余饭后的闲谈中听到的。
那一个个名字镌刻在痛苦的记忆中,如今化作了朝堂上的一张张面孔,而她只要遵循着记忆的指引,就可以把南宫昀的势力一点点拔除。
而李长歌之所以可以如此肆无忌惮,也正是因为上面那一点。无论被她下狱的人对南宫昀来说有多么重要,后者也不能表现出一丁点儿的愤怒,甚至于都不能对曾经的盟友伸出援手。
这一点,也是让李长歌最觉得解气的地方。
只不过她也有无可奈何的时候,就是从大理寺传来的奏报中并没有多少能让她感兴趣的东西,甚至于根本没有任何有价值的东西。自然,大理寺如今的主管是连铭,身为南宫昀暗中布置的又一个盟友,他怎么会让任何有价值的东西从那些人口中流出呢?
于是在这一天的早朝即将结束的时候,李长歌骤然扬声道:“连大人,我要去大理寺亲自提审一些人,你去安排一下吧。”
连铭愣了一下,才躬身领命,姿态有些不自觉的僵硬。
而在换过一身较为轻便的衣服走出寝殿后,李长歌便看到了在对面的花树下站立的南宫昀。他依旧还穿着之前的朝服,长发一丝不乱地束在头顶,看到那张神采奕奕的脸,李长歌就不由自主地想到了前世里那些旖旎的画面。
只是那些曾经镌刻在心头的幸福记忆,如今再回忆起来,只有发自内心的厌恶。
“南宫大人还没有回去?”她冷冷开口,用的是下逐客令一样的口气。每天上朝的时候要对着他已经耗尽了她极大的耐心,如今他还这样不知趣地凑上来,简直是让人忍无可忍。
南宫昀轻轻一笑:“大理寺煞气太重,又太过阴暗,不是陛下应该去的地方。”
李长歌眸光更冷:“我身为一国之主,难道连该去什么地方都要向你请示吗?”她眯起了眼睛,“记住,你只不过是唐国的丞相而已,就算只是一人之下,但尊卑之分也不能有分毫逾越。”
“陛下误解臣的意思了,”南宫昀依旧笑得云淡风轻,“臣只不过是想陪陛下一起去罢了。”
“你就那么闲吗?有这种工夫不如去筹备重建通天坝的事了。”李长歌毫不客气地拒绝道。虽然有些不情愿,但她还是把工程浩大的重建任务交给了他,本意只是想让他尽量忙碌一些,好不把目光总是盯在姬少重身上,没想到却根本没为难到他。
南宫昀看了她一会儿,没有说话,片刻之后笑容却更加灿烂了:“听闻前来恭贺陛下登基的燕国皇子近日来卧床不起,似乎是得了什么重病,我正想着要去探望他一番,既然陛下无需我作陪,那么……”
他意味深长地停住了话头,凝神打量着李长歌的神情变化。
从他眼角闪烁的狡猾神情中,就可以看出他已经对姬少重的去向有了几分把握,至少他是知道姬少重并没有在驿馆的。
而他接下来说的话,更是肆无忌惮的暗示了,“我还听说最近秦统领身体也有些不适,看来这京城的气候不太适应外来人,才会招致这样的结果吧,或许我探望完燕国皇子之后,应该顺道也去秦统领附上走一趟,送点药材礼品之类的,替陛下表示慰问。”
李长歌冷冷抬眸:“你说得对,大理寺是不太适合我,还是由你陪我同去比较合适,”她停顿了一下,“我倒觉得丞相和大理寺很是相宜呢。”
这个人心里的阴暗,和大理寺牢房的阴暗相比恐怕有过之而无不及,如果可能的话,李长歌真希望能把他送到那里最残酷的刑房去,让他体会下自己前生的恐惧。
只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他苦心经营多年得来的羽翼,如今被她剪除的不过是九牛一毛而已。她必须学会耐心,像他一样蛰伏多年然后才能得来胜利。
于是,在说完刚才那句饱含嘲讽意义的话之后,她便扬起唇角,换上了一副明媚的笑容:“走吧?”
身后跟着这么一个人,李长歌只觉有如芒刺在背,脚步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许多。
然而走着走着,却忽然听到他在身后说:“大周递来的国书,想必陛下还没有过目吧?”
提到大周这两个字,李长歌只能想到周子侑,那是她对大周唯一的也是最深刻的印象。确实,那份国书放在案头已经有一两天了,只不过她根本不想去看。
无非就是恭贺她登基一类的话,而且还极有可能是出自周子侑之手的。对于那个人,她根本连一点应付的兴趣也没有。
南宫昀为什么要故意提起这件事,难道仅仅是为了激起她的反感吗?
她渐渐迟缓下来的脚步,在听到南宫昀的下一句话时,便硬生生收住了。
身后那人的声音中带了点嘲讽的笑意:“大周以太子的名义送来国书,向陛下你提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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