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卫押着周延昭出去的时候,恰与走进来的陆青擦肩而过,看到他的脸时,陆青立刻瞪大了眼睛,下意识地叫了一声:“公子!”
周延昭颇为愕然地看着她,陆青却猛然跪在地上,含泪道:“公子没事就好,我还以为……还以为……”
“他不是你的公子,”李长歌艰难出声,对侍卫道,“快带下去!”
“公子!”陆青一直追到院子里,愣愣地看了半晌,才回转身来问长歌:“公主,这是……怎么回事?你怎么可以这样对待公子?”
李长歌无力地坐下:“你凭什么认定他就是姬少重,难道仅仅是因为那张脸?”
“不,他就是公子,我能认得出来!”陆青大声分辨道,“他就是姬公子!”
“可是他和你的公子,除了外表之外没有任何相似的地方,”李长歌淡淡道,“而且他自己也否认了这一点。”
“可是公主……”
“好了,不要再说这件事了,去替我传连铭进宫来。”
若是在往常,她只要发话,陆青是没有不从的,然而这一次,陆青却迟迟没有挪动脚步,而是大胆反问道:“你打算对公子怎么样?”
长歌冷冷地注视着她,走到门边叫道:“来人,传大理寺卿连大人入宫商议要事!”
在静谧的夜晚,她的声音显得格外清晰。侍卫将她的命令很快传达下去,不一会儿,连铭已然出现在了这里。没人知道李长歌和连铭之间究竟谈了些什么,只有陆青一动不动地在窗下站了许久,然后才赶在连铭离开之前就走掉了。
当晚,直到李长歌准备就寝之时,陆青才悄悄地走进了她的寝殿。
平安一向不太会看别人的脸色,见她走进来便欢快道:“青姐姐这是去哪儿了?我还是头一次见你没有守在陛下身边呢。”
陆青只是勉强笑了笑,并没有回答。
平安困惑地看着她,抿了抿嘴唇。李长歌却接过话头问道:“怎么,是做了什么不能直说的事吗?”
陆青低了头没有应,长歌的语声却激烈了几分:“陆青,我在问你话。”
回答她的仍然是一片沉默,陆青站在原地没有动,烛光把她的影子拖得极细极长,由单薄中透出一股倔强来。李长歌眸底染了怒色:“我早就说过,你是自由的,如果不打算为我效忠的话,那么你现在就可以走了。”
“公主!”听到她下的逐客令,陆青猛然抬起头来,语声惊惶。
看到她微微带着惶惑的眸子,李长歌却没有丝毫动容,只冷冷道:“平安,送她出去!”
“不,公主,我只是……”只是什么,陆青却没有说出来,一副难以启齿的样子,但她的目光中却充满了哀求的神情,还在微微摇头。
长歌自镜前立起身来:“陆青,你并不是我的下属,而我,也消受不起你的服侍。”说罢,她便揭开床帐自去睡了。平安见她是动了真怒,便将陆青劝了出去。
只不过陆青也没有走远,而是选择在廊下跪了许久。
彼时已是冬天,入夜后寒气深重,她又是个才受过重伤的人,因此只跪得大半个时辰,整个人便止不住地颤抖起来,身子也一点点挫下去。平安一直守着没有睡,见状忙披了件厚重斗篷在她身上,劝了好久,才扶着她往偏殿去了。
她们两人才走,便有一条黑影自墙根下立起来,四顾无人后,便悄悄流进了寝殿去。
因为李长歌已经歇下的缘故,所以寝殿中的灯烛俱已熄灭。那黑影在门口停顿了一下,显然是为了要适应殿内的光线,然后才悄无声息地往床榻的方向摸去。
他落足极轻,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哪怕是听觉再灵敏的人,也不可能在睡梦中察觉得到。更何况,平安和陆青此刻正在偏殿,离这里很有一段距离,更是未曾发觉。
那人轻轻揭开床帐,借着微弱月光看清楚锦被内裹着的人影后,便抽出藏于衣内的匕首,一手持刀,一手拉住床上之人散在枕上的一把长发,悄悄将刀锋贴了过去。
然而,才刚握住那把长发一用力,他已然觉出了不对。
因为随着他的力道,那一把长发已经被他完全扯了出来,根本就是假的。与此同时,一线寒光掠起,正中他肋下,短促的疼痛之后,便有麻木随之而来,黑影陡然扑倒在地,再也动弹不得了。
秦川掀开盖在身上的锦被,先用脚尖踢了一下那黑衣人,将他的身子翻转过来,待见他肋下已是鲜血汨汨,知道附在剑上的药效已经发作,这才放心掀开床板上的机关,将李长歌从密道中扶了出来。
看清那黑衣人脸容的时候,李长歌眼眸微眯,低低地说了一句:“果然是他。”
与此同时,之前离开的平安和陆青看到烛光,也赶了过来。李长歌让平安打了一盆冷水泼在黑衣人身上,待对方浑身一激灵醒过来之后,才用感慨的语气道:“真没想到,人生何处不相逢啊,柳军师。”
柳军师的目光在陆青身上停留了一下,才冷笑道:“原来你们是故意做了个圈套。”
“是啊,”长歌在他面前蹲了下来,“所以,你派去大理寺劫狱的人,自然也会无功而返,这样一个见面礼,柳军师可满意否?”
柳军师冷哼一声:“从第一眼见到你的时候,我就觉得你是个麻烦,可惜当初没能杀了你永绝后患。”
长歌眸光一凛:“所以,当年的那支箭是你射的对不对?你本来的目标是我,没想到却伤了你的少主!”
当年的事她记忆犹新,射伤姬少重的那支箭的箭头在她身边多年,她已经反复看过,正是黑龙寨所独有的。但放眼整个黑龙寨,使用弓箭的只有姬少重一人而已,其他是都偏好于近身搏斗的兵器,如长剑大斧之类。
每个人使用什么兵器久了,身上就会留下什么特征,比如用剑之人的虎口处一定颇多伤痕,而使用重型兵器的人,手心的茧一定很重。
但是,也有一种人,完全不会让人从外观上看出他使用的是何种兵器。
那就是柳军师这种人,因为他一直表现出不会武功的样子,所以没有人去想这个问题。但是今天,他敢独自潜入皇宫,便足以证明他不会武功这个先入为主的想法是错误的。
对于她的这个猜测,柳军师只是神秘地笑了笑,就闭上了眼睛,一副什么都不会说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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