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太师环视了场中一圈,见无人出声打断,才继续道:“此番两国之所以起了争端,便是因为曾在唐国为质的皇子姬少重遇害一事,想必诸位也有所耳闻了,皇子年少有为,又才得以返回故土不久,还未能与燕君好好团聚,就陡然遭此噩运,真是让人为之痛心。”
他语声渐低,似有无限感慨之意,虽然明知道是虚情假意,但这一番表演也算是到位了,李长歌不得不在心内说一句佩服。
在场众人也都黯然低首,似是在为那位倒霉的燕国皇子进行无声的哀悼,其实是无话可说,静候着庞太师的下文。
见之前营造的气氛颇有成效,庞太师再度叹息一声,正要开口,谁知景侯却把玩着手中的酒杯,玩味道:“太师大人还真是有同情心啊。”
因为他这样一句不轻不重的话,场内原本已被庞太师几句话调动起来的气氛,瞬间又陷入了难堪的尴尬中。
庞太师神色未变,旁边已有大周官员圆场道:“太师大人素来心慈,更何况燕国有此骤变,大家都为之扼腕,也是人之常情。”
谁知容恪非但没有顺着台阶下来,反而站起身道:“那可倒真是让本侯意外了,”说完这句充满嘲讽的话之后,他就冲着上座的皇帝拱一拱手,“今日得蒙陛下款待,容恪不胜感激,只不过陛下既然要居中调停唐燕两国之事,似乎与我夏国没有什么关系,所以容某就先行告退了。”
他这话一说,蛮族首领立即起身附和道:“是啊,这事儿和咱们也没有什么关系,我也走了。”
其余者如宛国国君之流,一时间还拿不定主意,颇有些左右为难,不知道是否该顺应大流,先从这桩看起来注定要麻烦的事里把自家洗脱出来,还是要给大周一个面子,在这里当个背景。
只不过事情的发展急转直下,他们很快就不需要为这一点而烦恼了,因为下一个站起来的人,是燕君,他的目光自在场众人脸上一一掠过,才沉声道:“对不住,今天不把事情说出个分晓来,谁都不能走。”
“凭什么?”之前对着大周皇帝时,蛮族首领已经颇为无礼,如今更是肆无忌惮地嚷出来,“你们燕国今年走了霉运折了个皇子,又关我们什么事了?凭什么不让老子走?”
燕君停留在他脸上的目光逐渐变冷:“是吗?那首领能否解释一下,在出事的前后,你们族中身手排名前三的高手,为何要乔装打扮潜入唐国国都?”
蛮族首领的目光闪烁了一下,语气却是分毫不让:“胡扯!老子是首领,难道还连手下都管不住了?根本就是没有的事,我确实派了几个人去恭喜唐国女皇登基,但都是我族中颇有地位的长老,没有你所说的高手,更没有乔装打扮的事!”
“是吗?”燕君冷冷反问,侧眸对身旁侍卫打了个眼色,紧接着便有个人从队伍中被推搡出来,滚在地上。
那人之前也作同样的侍卫打扮,并看不出什么异常,如今见他笨拙地合身扑在地上,才发现他的双臂已被极细的铁丝束缚住。一名燕国侍卫走出来,手中长剑斜挑,那人的双手便分了开来。之前遮挡住面目的头盔也被挑落,露出一张粗犷的面孔来,几乎盖住半张脸的络腮胡子,便是蛮族男人的特征,十分明显。
然而那人双手得以松绑,却并没有立刻起身,仍然是以面朝下的姿态伏在地上,身躯极力挣扎,却无论如何都起不来。
注意到他双臂的扭曲姿态,长歌心下暗惊,这人的手臂似乎有古怪,大约是关节已被扭断,所以根本无法用力。
两名侍卫待那人挣扎得够了,才一左一右扳住肩膀拉起来。
燕君这才悠悠然道:“不知首领可认得这人?我虽然长居宫中,并未真正见过几个蛮族人,但这人的形貌特征,同你们的人实在太过相似,不得不让人怀疑啊。”
那首领咬牙看了一眼,才冷哼道:“不认得。”
“好,”燕君也不多话,只吩咐手下道,“既然他不是蛮族人,那么便是居心叵测之人,来把他的双腿同双手一道炮制了。”
听他的话音,似乎是要动刑的意思,大周立刻便有官员出来制止道:“见血不祥,陛下面前岂可动刑见血,更何况还有诸国君主在此。”
燕君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之前是陛下说要调停我儿被杀一事,如今这人,便是在我的皇儿出事的时候抓住的可疑人物,难道陛下不想亲自审上一审?还是说……”他眸底寒光一闪,“还是说陛下一开始就存了和稀泥的心思,想把这件事三言两语就遮掩过去?”
他这话说得咄咄逼人,方才说话的那官员登时没了应对,而庞太师亦是打定主意不开口,横竖皇帝自己在此,就算是装醉,也糊弄不过去。
皇帝开口的时候仍然带有几分醉意:“好啊,朕也想听听,能从这人身上审出些什么道理,此事关系两国,实在非同小可,燕君,请便。”
虽然已经得了皇帝的应允,但燕君还是补充了一句:“不过诸位也请放心,我自然知道见血不祥的道理,是不会让这种人的污血玷了这么多位贵人的运道的。”
他扬一扬手,那两名侍卫便将被制住的蛮族人放倒,然后步调一致地伸手拉住了蛮族人的两个脚腕。那蛮族人口中似是被塞了麻核,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但一双瞪得几乎要裂开的眼睛里却流露出极度的惊恐。
蛮族人素来好战,族中男子更是彪悍坚忍,若果如燕君所说,这人是蛮族中的高手,怎样的刑罚才会让一个强大的战士流露出如此的恐惧?
耳畔听得骨骼的爆裂之声,而那两名侍卫的双手也顺着蛮族人的脚踝缓缓上移。
虽然听不到痛呼之声,却能看到那人真切的颤抖,以及眼眸中的绝望。长歌下意识侧首避开了那一幕,她已经看出,那两个侍卫竟然是在用手捏碎蛮族人双腿的骨骼。
筋折骨断已然是极痛,更何况是一寸寸被捏断,如此的重手法,偏偏施为得如此缓慢,显然是要增加受刑者的痛苦。
场内一片寂静,只能听到那受刑者痛苦的呼吸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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