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慕夕泽才缓缓起身,恢复了往日的从容与平静,“对不起,是我失态了。”
叶凝香摇了摇头,发自内心地说道:“王爷与北渊国师也算至交好友,好友即将离世,王爷有如此反应也实属应当。”
慕夕泽笑了笑,好像还是觉得自己的行为不可理喻,“他才不是我的至交好友,他是我的仇人。”
虽然七年前慕夕泽对季北渊的态度并不太好,那日青溟山祭拜他娘,季北渊还似乎有监视他的意味,可是叶凝香此次重生归来却觉得他二人关系甚是亲密,大概除了秦骁,慕夕泽见得最多的人就属季北渊了,没想到二人竟是仇敌。
大概不想一直这样沉重伤感下去,慕夕泽并未详细解释,而是主动转移了话题。
“小叶子,有句话我一直想问。”
来了,终于来了,叶凝香知道慕夕泽一定是问自己怎么还会武艺,并能不被人发现就混迹于暗影卫之中。虽然已经想好了充分的理由,可是当他提及此事时,叶凝香心中还是不停打鼓,一副很心虚的模样。
于是她故作镇定道:“王爷要问什么?”
“一个十七八岁的小丫头,武功练到这种地步,吃了很多苦吧!”
“呵呵,不苦,不苦,我师父教导有方,并未让我在习武之路上走什么弯路。”
接着,叶凝香又将自己被拐的经历同慕夕泽说了一遍,不过最后救了自己的人却由萧青羽改成了无名客。
“我师父是个世外高人,我始终不知道他的姓名。”
叶凝香觉得自己的谎话编得漏洞百出,心中暗暗懊悔不该跟着慕夕泽闯皇宫的,那样的话她也不会面纱掉落,被大家发现有所不同寻常。相信这件事很快就会传到萧青羽的耳朵里,还不知道萧青羽会如何惩罚她呢,唉!
“等哪日我的病好了,你也带我去见见那个世外高人可好!”慕夕泽竟是一边笑,一边说,那神情好像真将叶凝香的话当成了真的。
之后的两日,牢房之中再没出现过外人,除了有些阴冷,叶凝香也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适。
太后果真说话算话,等到第三日中午的时候,便传来了懿旨,说皇上的死与宁王无关,之前是冤枉了宁王,要求大理寺立即释放宁王,还赠送黄金千两以示补偿。
慕夕泽出牢房的第一件事不是回王府而是去国师府。一路上慕夕泽情绪低落,没与叶凝香说太多话,叶凝香也十分理解地并没有打搅他。
国师府外已经挂起白幡,还可以看到来来往往的祭拜季北渊的人。
叶凝香隐隐听到他们在私下小声嘀咕:“国师大人不是法力无边吗,怎么也会死?”
“要我说这些人竟是些骗吃骗喝的骗子,说什么斩妖除魔,不过是胡编滥造的谎话,你说咱们长这么大几时见到妖怪了?”
人走茶凉。想当初季北渊在世时是何等威风,这离国的人臣哪个不歌颂季北渊拼命守护离国的功绩,哪个不对季北渊甚至整个天宗一门毕恭毕敬。这才刚刚去世,先前巴结他的人便统统倒戈,纷纷议论起他的不是来。叶凝香叹了口气,心中感叹人心叵测啊!
令叶凝香想不到的是,与季北渊并无什么交集的新皇慕景沅竟也在场。果然是人靠衣装,马靠鞍。先前,叶凝香只觉得慕景沅样貌英俊,但是气势上还是欠缺了些。
如今他黄袍加身,也不知道是衣服质地太好了,还是当了皇上人就会变。叶凝香觉得眼前的慕景沅气场强大,十分有天下霸主的样子,他看人的眼神就好像在说:我才是天下的王,谁敢不服我,我就让他不得好死。
发现慕景沅也在,慕夕泽放缓了脚步,然后稳了稳情绪,恢复以往平静的面容。
“宁王来啦!”慕景沅见到慕夕泽面带微笑地朝他打着招呼,只是他的眼底却蕴藏着无限的敌意。
而慕夕泽也是万分谨慎,很恭敬地跪下身,说道:“臣给皇上请安。”
看到曾经处处高出自己的慕夕泽此刻身为人臣,不得不给已经身在帝位的自己下跪磕头,慕景沅的心中无比畅快。
然而,看到叶凝香依旧寸步不离地跟在慕夕泽左右,慕景沅顿时心中又充满怒意,先是很关切地将叶凝香扶起,道:“叶凝香,你快起来,以后不用你给我请安!”
叶凝香瞪大了双眼,不敢相信这是从慕景沅口中说出的话,当着群臣的面不去扶他亲哥哥起身却来扶她这个毫无地位的小婢女也就算了,还当着大家的面让她以后不用请安了。
叶凝香心中暗骂:慕景沅,你与慕夕泽作对也不用硬把我扯进来啊,如今这般岂不是成了众矢之的!
无奈之下,叶凝香苦笑道:“皇上,还是按规矩来的好。”
“我是皇上,我说怎样就怎样,宁王你说对吗?”慕景沅一脸得意地看向依旧跪在地上的慕夕泽。
在场的大臣们似乎都嗅到了一丝火药味儿,各个垂着头不敢插话。
慕夕泽竟不恼怒,微微笑着答道:“对,皇上说什么都对。”那种笑就好像是看到小孩子乱胡闹而觉得有些滑稽的笑。
觉得慕夕泽好像并不吃自己这一套,慕景沅觉得很无趣,然后冷冷道:“好了,你平身吧!”
慕夕泽起身后,季北渊的徒弟季凌辰便很合时宜地递给他三炷香。在季凌辰的引领下,慕夕泽小心地将香插进香炉,然后在季北渊的灵位前恭敬地鞠了一躬。
“这是家师临死前托我交给你的”,说话间季凌辰手中不知何时多出了个木盒子。
慕夕泽小心地打开木盒子,里面装着的是一把很精致的木质匕首,接着慕夕泽很仔细地摸了摸匕首,然后露出一个欣慰的笑。
“还有呢?”慕夕泽朝季凌辰问道。
“没有了,家师只给你留下这一件东西。”
“那权杖呢?”
“家师并不知道权杖的下落。”
权杖,慕夕泽竟然也知道权杖这一回事!叶凝香不禁大惊,心中却在疑惑这权杖究竟是个什么东西,竟会成了多方争夺的宝贝。
不过慕景沅显然并不知道权杖这一回事,反而更加关注慕夕泽手中的木质匕首。
“宁王,朕很是喜欢你手中的匕首,你将它送给朕可好!”
慕夕泽原本平静的脸容竟突然严肃起来,眼中闪过一丝寒意,“不行,这东西对臣有特别的含义,不能赠与皇上。”
没想到先前一直百依百顺的慕夕泽竟突然不听话起来,慕景沅顿时觉得很没面子,“我是皇上,只要我想要你不想给也得给。”
听了这话,慕夕泽的眼神突然如冰一般,走到慕景沅面前,毫不畏惧地说道:“世上好看的匕首有很多,陛下何必执着这把桃木匕首。”
又是那样的神情,慕夕泽当日俘虏端王的时候就是这样的神情,虽然双目失明,可是单单对上他的眼,就足以让人觉得寒风阵阵、阴森刺骨,好像下一刻他就会杀了自己一般。
没想到慕夕泽竟以这样的方式回应自己,慕景沅一时间有些痴愣,到底还是小看了他,一个十三四岁就少年成名的人就算经历了丧妻之痛、牢狱之苦,可是老虎终究是老虎,突然发发威也是充满震慑力的。
可是如今他手握兵权,如果真的对抗起来,自己却也没什么胜利的把握,但是什么反应都没有也不大好,于是慕景鸿狠甩了下衣袖,很愤怒地说道:“你给我等着!”
随后,慕景沅便带着随行侍从离开了国师府。
“宁王殿下,请吧!”季凌辰面带警觉之色说道。
“小叶子,我去同凌辰师父说会话,一会出来,你先在外面等等我。”
又要做什么?叶凝香刚想悄悄跟上去,可是刚一动位置就被一旁的小道童拦住了。
“呵呵,我就是站久了想活动活动,没别的意思!”叶凝香苦笑道。
季凌辰将慕夕泽领到偏厅,并吩咐任何人不能靠近。
“我是家师的弟子,家师未完成的事应该由我完成,王爷得罪了。”
接着,季凌辰口中开始念叨什么口诀,像是在施展什么术法,慕夕泽受这术法的影响,一时间头痛欲裂,双眼也变成了红色。
“不,不值得,你还年轻,你修为不够,很快就会像季北渊一样被我拖垮的!”慕夕泽很恳切地看着季凌辰,原本失明的双眼此刻竟完好如初。
到底是年轻些,听到慕夕泽的话,季凌辰行动上有些迟疑。
“你没必要将你的性命与我相连,人的生命只有一次,你应该为自己而活。”
“为了天下苍生,牺牲我一人又有何妨!”
“噬骨钉的威力巨大,就是你什么都不做,我也不会为祸人间的。”
他季凌辰是亲眼看着他师父因为牵制慕夕泽的缘故,一点一点地衰老了容颜,衰弱了身体,最终悲惨地死去。虽说嘴里喊着天下苍生,可是真正当自己舍生取义时,那些所谓的天下苍生又有几人能记得自己的好?
“你走吧。不要让我后悔。”季凌辰话语中有些无奈,有些失落,有些感伤。
等到叶凝香和慕夕泽从国师府出来时,已经夕阳西下,天色将晚。只是原本应该渐渐宁静的永安街此刻依旧挤满了人,因为大家要一睹一个人的风采。这个人便是皇上昨日刚刚册封的新任镇国大将军蔺士城。
这位蔺将军原是离国的骠骑将军,从军二十载,建立战功无数,如今又因为成功击退瑞国的侵犯,护卫了国土,立了大功,城中百姓无不拍手叫好,流露出深切的爱戴之意。
在百姓的千呼万唤之下,这位蔺将军带着他的部下,骑着高头大马缓缓在永安街道上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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