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叶凝香便听到一个惊人的消息:杀害宁王妃们的凶手是一直为她们治病的宋天翁,而宋天翁因为心怀愧疚已于昨夜畏罪自尽了。
这一天一大早,慕景沅就将自己寝宫中的奏折、书籍摔得满地都是,就连宫女们刚刚呈上来的漱口茶杯和龙袍也都被他摔到了地上。接着他将刘总管召进了寝宫,没有一点好脸色地说道:“刘总管,你吩咐下去,今日我身体有恙,早朝便不上了。另外你派人告诉魏询就说朕宣他觐见。”
“诺。”
一来是心中疑惑这件案子是如何发展到这一地步的,二来也想在慕景沅烦心之时主动拉近自己同他的关系,叶凝香壮着胆子,进入慕景沅的寝宫,帮着寝宫中的宫女收拾地面上的一片狼藉。
“叶凝香,你别忙了,过来陪我说说话。”慕景沅披着披风坐在软塌上,眉头几乎拧到了一块儿,整个人的精神状态似乎也并不很好。
“母后她竟然颠倒是非,不惜牺牲无辜人的性命来洗脱宁王的罪名!”接着慕景沅悲痛地笑了笑,双手扶向额头,双眼紧闭,好像整个身心都被掏空了一般,继续说道:“没当上皇帝之前,我心中万分期待着得到这样至高无上的权力。如今,我却有些后悔了。”
慕景沅长舒了口气,睁开了满布哀伤的双眼,继续道:“可是如今我却半点退路都没有了。”
自古无情帝王家,慕景沅自幼生长在这样的环境,纵使心中满腔热忱,可终究被这皇宫中的阴谋诡谲消磨得半点不剩。于是他将这热忱转化成猜忌,转话成伪装,对于母爱他鄙夷,对于忠言他不屑,在高处不胜寒的境地里一个人日日夜夜地苦苦煎熬着。
“皇上不必如此忧心,魏大人还没过来,也许事情并非是您所想那样。”叶凝香安慰道。
过了大概一刻钟,魏询身着官服,走进了昭阳殿。
“臣魏询给皇上请安,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魏询一边说,一边恭敬地跪在地上,朝皇上磕了个头。
现在慕景沅急于知道昨夜的事情的真实情况,于是不耐烦地说道:“行了行了,朕也不说什么废话了,你倒是跟朕说说,宁王妃们暴毙案究竟是怎么回事?”
昨日还忧心忡忡的魏询此时竟然异常镇定,“确实是宋天翁杀害了她们。宋天翁本要救人,却不想用药出了纰漏,他不愿一世威名毁于一旦,是以下了杀手。昨夜宋天翁对此心怀愧疚,摔碎了饭碗,割脉自尽了。”
慕景沅满脸的不相信,甚至有些愤怒地看着魏询,冷冷问道:“他是如何杀了她们,仵作又是怎么说的?”
“尸体并无外伤,可以说死得蹊跷。不过宋天翁临死前留下了血书,亲口承认是他事先下了毒,毒死了这四个人。”
慕景沅又疑惑地看了看魏询,最后依旧是不相信他的话一般,严厉地说道:“大理寺少卿魏询看管罪犯疏忽,致使罪犯畏罪自杀,罚俸三月,已示警醒。”
魏询面色平静,再次跪地磕头道:“魏询领旨谢恩。”
“行了,你们都下去吧,朕想一个人静静。”
叶凝香同魏询一同出了昭阳殿正殿,心中对于魏询的话也是充满怀疑,直接开门见山问道:“魏大人,您一定知道杀害那四个人的凶手另有其人对不对?”
“叶宫人为何如此肯定?”
“感觉。”叶凝香笑了笑继续道:“就是感觉。我觉得宋天翁绝对不是凶手,而那血书一定是别人伪造的。魏大人到现在还能如此冷静,我猜测宋天翁可能根本没有死,而是被魏大人偷梁换柱,藏起来了。”
魏询面上闪过一丝惊诧,似乎不相信一个小宫女的心思竟会如此缜密,随后依旧冷静地说道:“不错。既已被叶宫人看破,宫人为何不告知皇上?”
叶凝香又笑了笑,说道:“因为你是好人,好人该有好报。你放心我永远都不会告诉皇上的。”
魏询低下头,双手握拳,摆出朝着叶凝香谢恩的动作,却马上被叶凝香制止。
“你不要这样见外,算起来我们也见过几次面了,也能称得上是朋友了,朋友之间无需这样客气。还有以后你叫我凝香便好,这“叶宫人”叫得我浑身都不自在。”
魏询听了这话,笑了笑,收了双手,很温柔地看着叶凝香,说道:“好,凝香。”
此时,宋天翁正躺在一张松软宽大的床上,原本肮脏的囚服也早已换成了亮丽的桑蚕丝衣。
宋天翁缓缓睁开眼,看到周围陌生的环境,微弱地问道:“我这是在哪儿?”
“福来客栈。”
说话的人便是昨日将宋天翁从天牢中救出来的蒙面黑衣人。这个人便是先前帮助叶凝香营救端王的神秘杀手,被萧青羽称作墨先生的人。与先前相同,他的话语依旧寒冷如冰,让人心生畏惧。
“你是谁?”
“我是凶手。”说到此处,蒙面人竟连半点悔过之意都没有,不仅没有,好像十分自豪一般笑了起来,“不过我不希望有人给我当替罪羊,所以便擅自做主救了你。”
蒙面人一边说着,一边坐到宋天翁的身边,继续笑着说道:“魏询如今将计就计,用一个死囚的命换了你的命,当众宣布了你死亡的消息。所以你大可继续安度晚年。”
说完蒙面人朝宋天翁身上扔下一个钱袋,里面装着满满登登的黄金,转身朝屋外走去。
“趁我没改变主意要杀你之前,你最好拿着这些钱赶紧离开,下次再让我碰见你,我恐怕就没那么好心了。”
虽然宁王妃们被杀案已经结案,宁王府的守卫也已经撤去,可是慕夕泽就像人间蒸发了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叶凝香借着慕景沅对于自己的喜爱,常常忙完了倚霞殿的工作便回到昭阳殿,随侍在慕景沅左右,旁听着慕景沅同大臣们的议事。
他们时常讨论慕夕泽的踪迹,甚至想过动用官兵的力量去搜寻他的下落,奈何多方施压,这一做法最终没有实现。不过有一点却是千真万确的,就是慕夕泽当真失踪了,这宫里的任何人都不知道他的踪迹。
这一个月来,叶凝香总是以筹备新年为借口拼命使自己忙碌,在倚霞殿和昭阳殿之间不停奔波,为的便是没有时间去想那个人。明明是自己的仇人,是该亲手去千刀万剐的人,可是在他失踪后,她却总是难以控制地想起他,想他捉弄自己的样子,想他宠溺自己的样子,甚至想他重病之时一脸憔悴的样子。
感情这种东西永远都是说不清道不明,明明是最恨的人,她却总这样不由自主地为他牵肠挂肚。有时候她甚至想若是她没有心便好了,不会动情,不会心软,不会日日愧疚,不会任由身心在爱情与复仇的烈火中灼烧,烧得自己体无完肤。
在马不停歇的忙碌之中,大离皇宫迎来了这一年的最后一天,除夕。
这一天天还没亮,叶凝香还有其他宫人便着手在各个宫殿上挂上火红火红的大灯笼,远远看去就好像无数条红色的长龙盘旋在整个皇宫。不过这一次,慕景沅并未如大婚之日一般大宴群臣,只是单独请了少数位高权重的大臣在昭阳殿同他宴饮。
尽管如此,宫人们也丝毫不敢懈怠,午饭都没有吃,专心致志地将整个昭阳殿从里到外布置了个遍。等到夜晚来临之际,整个昭阳殿在红色烛光下熠熠生辉,仿佛令人置身幻境一般。
叶凝香跟在齐梦瑶的身后,缓缓走进昭阳殿,在这样喜庆的日子,她本该心情欢喜愉悦,可是她却没有半点喜悦的感觉,不仅没有,似乎还觉得心烦意乱。细细算起来,慕夕泽已经失踪了一个月零十天,叶凝香甚至将慕夕泽失踪的消息传递给萧青羽,希望他能帮忙查出慕夕泽下落,不过依旧是无功而返。
他到底去了哪儿?到底出了什么事?既然王妃们的死与他无关,他为何要突然失踪?难道说诛心之毒已经发作了?
无数个疑问在叶凝香脑中盘旋,搅得她日日睡不安宁,若不是面上擦了重重的胭脂,又靠着复仇的强烈信念,叶凝香也许早就昏倒在地,一病不起了。
叶凝香扶着齐梦瑶坐上主位之后,微微一抬头便瞧见两个十分熟识的人,蔺士城将军还有海棠夫人。
自从上次军营分别,算起来她已有近三个月未见到海棠夫人了,那时还干瘪的肚子,如今已经微微隆起。新生命的力量总是十分强大,他会让你忘记眼前所有的烦恼,让满是伤痕的内心灌溉上爱的血液。
叶凝香不由自主地朝海棠笑了笑,那样的笑犹如春日里和煦的阳光,毫无保留地洒满心间,让人心间的暖意久久难以散去。
虽说只是个小型宴会,毕竟是召集了少数权臣的,所谈论的话题最终也还是归到了朝政上。年终岁尾的,大臣们往往都借机拼命地往自己脸上贴金,向皇上吹嘘自己的功绩,顺带着再称颂一番皇帝的丰功伟绩。
与这些人相比,蔺士城便显得有些另类,简单同慕景沅说了说军务上的事,提早拜了个年,便以海棠有孕为由先行告退。
虽然刚刚过了十五岁生日,可是这齐梦瑶却还是个小女孩心思,对于这种溜须拍马一般的政绩炫耀甚是反感,再加上甚是想念的父亲齐常庸并未在皇上邀请之列,她便以身体不适为由早早离了席。
倚霞殿内虽非如昭阳殿一般灯火通明,四处金碧辉煌,可是在无数红灯笼的照耀下却显得别有一番情调,在这样浪漫、典雅的情调之下,最适合亲近之人一起喝酒谈心了。
齐梦瑶取出私藏的一大瓶女儿红,笑眯眯地望着叶凝香,虽然是在笑,可是叶凝香却觉得她的心底似乎藏着无尽的悲伤。
“凝香姐姐,我想喝酒,你陪我好不好?”
“好啊,不过我的酒量很好的,这些太少了。”
叶凝香很放肆地潜入御膳司中的藏酒坊,无声无息地偷出了两大瓶女儿红,还顺带着偷出几道下酒小菜。
酒真是个好东西,它会悄无声息地麻痹你的内心,虽然只有须臾片刻,却也能让你尽情享受这一晌贪欢。尽管酒醒之后,痛依旧是痛,不过人心总是贪婪的,为了这片刻欢愉,却总愿意选择以酒忘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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