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牖半掩,浮云流珠帘幕随风逶迤,清风和煦,灌入屋阁却仍是难以掩盖浓郁刺鼻的药味。
萧贵妃将长孙御女与侍卫擒去正殿后,并未向南久禧回禀,而是欲私下了结,萧贵妃手握后宫生杀大权,自是有权处置犯事嫔妃,此番举措自是无人置喙半句。
饶是素日与长孙御女交好,而今又备受盛宠的御女薛氏夜半闻声赶来后,听闻前因后果,亦是断了维护之念。
与侍卫私通——
这等污秽下作之举,莫说是她小小御女,饶是皇太后亲自出马,恐也难以保长孙御女周全,而今,唯有祈求萧贵妃良善,随意寻个莫须有的罪名将长孙氏随意处决,留个全尸与体面。
“幸而薛姑娘伤得不深,否则若是留下疤痕以后可如何使得?”采熙蹙着柳叶眉,一副惋惜且心疼地瞅着,心下满满的都是愤然。
若非薛姑娘以小主为先,将斗篷披在她身上令小主先行,而今这狰狞可怖的血痕怕是就要落在小主身上……
饶是因这一点,她采熙便已是将薛海娘视为恩人。
薛海娘微抬眼睑清浅一笑,“芙蓉凝脂膏养肤祛痕的功效最好,有你与小主这般体贴为我,自是不会留下疤痕的。”
采熙露齿一笑,“薛姑娘待小主这般忠心,不怪小主信你宠你。”
“小主无非是见我御前落选被贬为婢着实可怜,这才多加照拂……”薛海娘淡淡笑着,极为谦逊。
采熙浅笑未语,今儿她对薛海娘却是颇有改观,从前浣月时常于她耳边碎嘴,如今想来倒是她与浣月过于狭隘。
“贵妃娘娘她可有明示如何处置长孙御女与侍卫二人?”清婉温雅的声线缓缓响起,薛海娘莞尔浅笑,凝着采熙问询。
采熙微怔,沉吟一二方才笑着拍拍胸脯道:“薛姑娘定是想着狠狠惩治那对奸夫**吧,薛姑娘不必担心,莫说贵妃娘娘与长孙御女素来极少交集,便是交好,可如今捉奸在床,人证物证俱在,便是有意开脱也是无法。”道罢,她又躬身将唇附在薛海娘耳畔,低声道:“即便娘娘心善未将长孙氏赐死,我想着也定是打入冷宫,侍卫杖毙。”
薛海娘闻言微阖凤眸,黑曜石般深邃冷寂的瞳孔溢出一丝诡谲冷芒。
今儿槭树亭内她刻意拖延时辰与那侍卫之言却也并非全然凭空捏造——
饶是她晓得这等揣测过于诡异,可谁也不能确切地证实,一切巧合背后是否有一个神秘人执棋主导,得知长孙御女与侍卫私情且晓得二人常于槭树亭行鱼水之欢,便将梁白柔与她引至槭树亭千鲤池处……
对,千鲤池!
梁白柔究竟是何故无端生出往千鲤池赏景之情,又或是因旁人间接指引……
扑朔迷离便要拨雾见晓。为今之计唯有与梁白柔当面详谈,方能证实她的一番揣测是真是假。
“我之伤势无碍,你且去伺候小主吧,今儿发生这么多事儿,又是夜里,小主定是受了不少惊吓……”薛海娘微拧黛眉,妖冶凤眸凝着些许忧虑。
采熙一边笑着答复,一边又不忘细心地拾掇着芙蓉凝脂膏与纱布,“小主随着贵妃娘娘去了乾坤宫,薛姑娘无需挂怀,你如今只需好好养伤,小主才能安心处理接下来的琐碎事。”
薛海娘深呼吸一口气,莞尔道来,“采熙你便安心只叫浣月一人跟着小主?浣月她向来率直,而今又是与小主去乾坤宫这等地儿,我着实是放心不下,采熙,念着你我相识一场,又是一同伺候小主,而今你帮我一忙可好?”
——
华奢巍峨的宫阙,水晶玉璧为灯,鎏金为梁木,琉璃碧瓦,金碧辉煌,又岂是气派二字得以全然阐述。
暖玉制成的层层玉阶上,女子梨花带雨、泣泪不止,直道娘娘饶命。
与此同时,一着绯衣的侍人款款而入,面如冰霜,身姿婀娜,她走至萧贵妃身侧附耳低语。
萧贵妃颔首,侍人款款离去后,她方笑着对座下神色略显疲倦的梁白柔道:“下人禀报,你贴身侍人道是为你送来汤药,你可要一见?”
梁白柔先是轻拧柳眉,随即笑着起身盈盈施了一礼,“让贵妃娘娘见笑了,还请贵妃娘娘给予放行。”
萧贵妃闻言,随即朝花卉稍抬玉臂,花卉微一颔首,即刻款步离去,约莫一盏茶功夫,殿中人便瞧见一着妃色垂袖襦裙的女子挽着食盒款款走来,她先是走至萧贵妃跟前盈盈叩拜,“奴婢薛氏给贵妃娘娘请安,愿贵妃娘娘万福金安。”道罢,随即又向梁白柔与长孙御女一一行礼。
梁白柔自见着她那一刻便已是柳眉紧蹙,本欲开口训斥可思及而今身处乾坤宫中,上有贵妃坐镇,下有诸多奴婢,故而忍了下来。
薛海娘行至梁白柔身侧盈盈施了一礼,清喉娇啭,笑靥如花,“小主每日到了这个时辰便会入睡,而睡前总会喝上一碗太医调配的汤药,小主本就身子孱弱,奴婢恐一日不遵从太医吩咐,只怕小主身子愈发不见好,便擅自炖了药汤为小主送来。”
梁白柔愣愣地瞧着她未语,倒是萧贵妃掩唇轻笑,眼底露出羡艳,“如此忠心奴仆,妹妹倒是好福气。”
薛海娘敛眸低首,温雅一笑,“古人有云,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小主待奴婢有知遇之恩,奴婢自是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更枉论区区一碗汤药?”
萧贵妃略有所思的颔首笑道;“恩,本宫晓得,这便是佛教所言,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梁白柔此时已是恍过神来,接过薛海娘从食盒中取出的药蛊,将她早已悉心备好的银勺置入蛊内,缓缓饮尽。
“长孙氏,你身为后宫妃妾却不受宫规,不受妇德,行此等污秽之事,着实不可饶恕……”还未等萧贵妃将罪行一一陈列,长孙御女已是失声辩解。
“娘娘,事实并非如梁美人所见,妃妾有冤,妃妾有冤呐——”她猛地跪直身子,因泣泪不止她清婉悦耳的嗓音已是嘶哑晦涩,那神情更是凄惨,宛若濒临死亡前死扣着最后一根浮木苦苦挣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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