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何人?怎么就突然到了我们的里间!”谌家大郎一脸地不悦。
他虽然口中还是疑问,但眼神中却已经有些端倪显现。
谌家大郎的目光在南宛宛和南其琛身上来回,明显就发现了二人之间的特殊关系。
南宛宛正要上前一步说话,但苏昭宁却先于她开口了。
“此乃幼弟,今日之事是我们失礼了。所商之事就此作罢吧。”
苏昭宁已经认出了这谌家大郎是何人。这也是她放心让人放南其琛入内间的原因。
不出苏昭宁所料,她这话才开口,无论是来搅局的南其琛, 还是表现与南宛宛相谈甚欢的谌家大郎,都暗暗松了一口气。
南其琛原想说更多的话出来,可他的目的竟就这样出乎意料的达成了。
目光往苏昭宁身上看了一眼,又往自家瞪眼的姐姐身上看了一眼,南其琛默默地就把话吞了回去。
谌家大郎却不像南其琛想的好收拾。
听了苏昭宁的话,认定是定远侯府理亏的谌家大郎冷笑道:“侯夫人真是好大的脸面。呼唤了我们兄妹俩来,又使唤我们兄妹俩去。”
南小霸王的脾气一下子就上来了。
他腾地冲到谌家大郎面前,朝对方道:“使唤你怎么着,就凭你,还想娶我姐姐不成?也不看看自己有几斤几两。”
“原来你是定远侯府二少爷!”谌家大姑娘惊讶出声道。
谌小姑娘则纳闷地看着南其琛,问道:“你是侯夫人姐姐的弟弟,那为什么一开始不一起进来,而要躲起来偷听?”
“谁偷听啊!”南其琛不耐烦地吼道。
他年纪小,可谌小姑娘年纪更小。听了这话,谌小姑娘眼圈立刻就红了,忙往自己姐姐身后躲。
谌家大郎就更加不悦了。
他望着苏昭宁,质问道:“侯夫人,今日之事,你不应该给谌家一个解释吗?”
“今日之事,是我们有错在先。抱歉,谌大人,幼弟顽劣。”苏昭宁出人意料地很快低头道了歉。
南其琛一脸的不服气。
可他还来不及说话,谌家大郎就又开口了:“侯夫人觉得,一句道歉就可以弥补你们定远侯府对我们谌家的玩弄吗?”
“那谌大人想要如何?”南宛宛不快地插言问道。
她如今算是看穿了,这谌家大郎也并没有和自己议亲的想法。如果有,不会是这样的态度。
原来是两家都有意,两人却都无意的事情。因为南其琛的意外出现,定远侯府就落了下风。
谌家大郎有恃无恐:“我不想如何。只是今日的事情,既然是因为定远侯府缺乏诚意造成的。劳烦侯夫人移步,与我父亲母亲解释一番。”
“看来谌家是很在意我们的诚意了。既是如此,那就其琛同谌大人道个歉,我们继续谈方才的事情吧。”苏昭宁口风一转,让在场的众人都措手不及。
南小霸王立刻又要闹事了。他正想开口把原就准备的事情说出来,却被姐姐南宛宛拖住了。
谌家大郎脸色也很是难看。
反倒是谌家两个姑娘都有些喜悦。
她们内心深处其实觉得,这定远侯府的南姑娘做自己嫂嫂也不是件坏事。
可惜谌家姑娘们的哥哥不这样想。
谌家大郎话语中有些心虚:“侯夫人就这般轻易地出尔反尔,不怕传出去了令他人嘲笑吗?”
“出尔反尔?我们一开始就是颇有诚心在议亲,不是吗?”苏昭宁咬着重音道。
南小霸王听到议亲二字,又张牙舞爪地要说话,却被南宛宛依旧死死捂着嘴巴。
“有诚信,南小少爷为何会躲在里间?”谌家大郎挑茬道。
苏昭宁泰然自若:“其琛不过是想暗中考验一番谌大人罢了。方才的事情,让我们都深信谌家大郎你是一个正气凛然之人,是以议亲的事,我们定远侯府愿意拿出十足的诚意。”
“唔唔唔。”南其琛想说话,却被南宛宛捂着。
其实南宛宛的力气当然不可能真的完全钳制住南其琛。只不过,面对自己的姐姐,南其琛总多了几分无可奈何。
谁叫除了祖母,他就最爱、最敬重、最害怕他姐姐呢?
谌家大郎完全没有想到苏昭宁忽然就转变了态度,并且一副十分认可自己的模样。
从真心讲,谌家大郎确实一点都不想娶定远侯府的南宛宛。
可比较自己的家世,南家树大根深,谌家大郎不敢做先拒绝的那一个。
“谌家既然想看我们府上的诚意,明日我便会上门拜访。”苏昭宁说完,就从荷包中掏出一个金灿灿的小金裸子往谌家小姑娘手中递,“你很乖,这是给你的见面礼。”
一个见面礼如此丰厚,谌家大郎真是急了。他脱口而出道:“定远侯府的诚意,我们谌家收受不起。南小少爷今日过来,不是为了告诉我们,府上接连有丫鬟殒命的事情吗?”
“侯夫人你才这个年纪,就处事如此毒辣。有你这样的主母,定远侯府姑娘的教养真是令人生忧。”既然已经开口说了,谌家大郎不忌惮把话说得更为直白一些,“为求个大家好看,我觉得侯夫人还是出面把这亲事回绝了吧。”
南其琛终于忍耐不住,将姐姐的手推开,张口问道:“你怎么知道我们府上丫鬟死了的事情?”
“南小少爷今日来此,不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件事吗?”谌家大郎从怀中取出一张信纸,将其抖落到南其琛面前。
“这张纸上的内容,难道不是南小少爷安排写的吗?”谌家大郎冷笑道。
南其琛一把夺过那信纸,只见上面内容确实句句是他曾想要说出口的。
只是他根本没有说出口,怎么就变成了现实?
“你污蔑我!”南其琛恼怒地上前推了一把谌家大郎。
谌家大郎往后连退了两步,身子靠在身后的桌子上才站定。他毫无畏色地回望南其琛,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南小少爷以后长点心眼吧。”
“小爷要揍死你!”南其琛听了就当即又要举拳打谌家大郎。
谌家大郎却是一脸的无所畏惧:“你打我啊。打死我!打不死我,你就不是个真男人!”
“小爷非得打死你,不然我就……”南其琛顿时冲了过去。
这次他的拳头却被另一个人挡住了。
苏昭宁知道自己拉南其琛不住,就干脆挡在谌家大郎面前。
不等南其琛爆发,苏昭宁就转身你对谌家大郎道:“谌大人,你如此行事,即便定远侯府出面打消了这桩婚事的念头,你真正想要娶的姑娘,也未必会嫁给你。”
“你要做什么,侯夫人,你行事不要太过分!” 谌家大郎就如同被戳中痛脚一般,整个人都暴躁起来。
“谌大人,你也不要太痴人做梦,认为好事都该落在你身上!”苏昭宁寸步不让,直接怼谌家大郎道,“谌大人,你今日若是安安静静地走出门去,自己同你父母说你有了心上人才不愿意与定远侯府结亲,我还敬你是个男人。”
“你若执意只想把过错往别人身上推,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不惜一而再再而三的愿望别人,那你就休要怪我也不客气!”苏昭宁话语中的威胁,其他人没有马上理解,谌家大郎却是听懂了。
他一张脸气得铁青,目光中充满恨意地瞪着苏昭宁道:“你真是好狠毒的心!”
“你也是好自私的心!”苏昭宁回答道。
她先前从南其琛出现开始,就主动出言取消这桩婚事,算是对谌家也有所交待了。
可谌家大郎这般咄咄相逼,苏昭宁就改了主意。
你不仁我又何必讲义?
谌家大郎的拳头捏了又捏,最终只能放弃。
他想到自己心底的姑娘,拱手对苏昭宁道:“行了,我认输。我自己回府同爹娘告罪行了吧。”
说完以后,谌家大郎就领着谌家姐妹气冲冲地出了门。
回了定远侯府,不省心的小霸王南其琛就恶人先告状了。
“祖母,姐姐的婚事被苏昭宁搞砸了。”
“什么?怎么回事?”吴老太君对谌家大郎是很满意的,不然也不会让苏昭宁带着南宛宛去亲自相看。
如今听说与谌家的婚事不成了,吴老太君忙抬头望向苏昭宁。
苏昭宁脸上并无慌乱与心虚,她面色如常地回答吴老太君:“老祖宗,谌大人不适合宛宛。”
“屁的个不适合!是人家谌仁和知道了咱们府上丫鬟被苏昭宁一个个逼死的事情,所以人家不跟咱们议亲了。丢死人了。”南其琛嗤之以鼻道。
听了幺孙的话,吴老太君当即就变了脸色,一脸地不敢置信:“这是真的?”
她相信苏昭宁的话。以自己孙女的条件,吴老太君满意谌家大郎是不错,但也不是非对方不可。
但定远侯府流传出去这样的名声,那就真是太不利了。
吴老太君焦虑地问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南其琛挑衅地看了苏昭宁一眼,将谌家大郎说的话复述了一遍。
“谌仁和说苏昭宁才这个年纪,就处事如此毒辣。有她这样的主母,定远侯府姑娘的教养真是令人生忧。”南其琛丝毫没有意识到这段话的影响。
这不是和谌家大郎谌仁和的婚事成不成的问题,而是以后南宛宛议亲都困难了。
吴老太君一张脸变得十分难看。
南其琛还颇为自豪地补充道:“我说的句句属实,祖母要是不信可以问姐姐。”
吴老太君便如同抓了一根救命稻草样的看向南宛宛。
她当然不希望南宛宛的名声被毁掉,不希望整个定远侯府的名声被毁掉。
想都不需要想,就知道,南宛宛不会站在南其琛那边。
“祖母,你听其琛胡说。那个谌仁和根本就不想娶我,不过是想找个理由拒绝这桩婚事罢了。”
南宛宛也想起了这位谌家大郎自己是在那里见过了。
当日在七公主和安怡县主面前,指责自家嫂子,一心想讨好苏五姑娘的不就是这位谌仁和谌大人吗?
再回想今日谌仁和说的每一句话,八斗楼上品画,哪一句不是在表达对苏五姑娘的倾慕?
这不过是一个借口罢了。没有这个借口,还有其他借口。
南宛宛没有把谌仁和的心仪对象完全说出来,但却把对方先前想逼迫苏昭宁去谌家道歉的事情毫无遗漏地说了一遍。
吴老太君听了,果然怒了。
她堂堂一个定远侯府,准备与这么个小户接亲,原就是低嫁。却没有想到对方反而嫌弃起来她们这边。
嫌弃就算了,大喇喇说出口,吴老太君还不会那么生气。这般下作的手段岂不是证明了这谌仁和根本是一无是处。
没有家世,没有官途,还没有人品!
吴老太君这一关,因为南宛宛的维护,苏昭宁算是有惊无险的过了。
只不过府外定远侯夫人草菅人命的传闻却渐渐流传了起来。这种趋势,并且越演越练。
苏昭宁是对此置若罔闻,但其他人却不是。
当日在朝阳长公主府与苏昭宁有过短暂交谈的一位夫人便准备给苏昭宁下帖子来往。
她这帖子才写完,就被旁边的妹妹制止了:“好姐姐,你这帖子居然是准备往定远侯府送的。你就没听说那桩事吗?”
“什么事?”那夫人身份倒也不低,严格算起来,还与苏昭宁有些远亲。
她是周若谦的表姐。周若谦又是苏昭宁的妹婿,所以原本这夫人是想借着远亲名头走动走动的。
她那妹妹却是一点都不同意,夸张而又详细地同对方补充道:“是人命官司。这定远侯夫人牵扯进去的可是人命官司。”
“人命官司?”下帖子的夫人听了确实吓了一大跳。
她那妹妹就详细说了苏昭宁迫害丫鬟们的谣言。
这谣言其实说真算真,说假也假。
“一个丫鬟,值当这样吗?那丫鬟是什么身份?”这夫人就问道。
她那妹妹却是答道:“管是什么身份。总之如今整个京中,这定远侯夫人的名声可不太好。我看姐姐你可不要去惹上这样一个麻烦。”
“如今京中与姐姐身份相同的夫人那般多,姐姐挑个谁也比挑她合适不是?”妹妹又劝了一句。
夫人想了想,觉得她妹妹的话也不无道理,便把那写好的帖子又随手扔到了妆台的屉子里。
而背地里的传言越演越练,就是长安侯府的侯老夫人也听到了这个风言风语。
长安侯老夫人气得在房中捶床:“是何人,何人放出这样荒谬的言论?”
“这样的言论出来,让苏家其他的姑娘怎么嫁人?”侯老夫人简直是气得捶胸顿足。她甚至有些后悔让苏昭宁嫁去定远侯府这样的高门大户。
高门大户阴私多,这肯定是被人算计了。
长安侯老夫人这般笃定的缘由,当然不是因为她对这个孙女有多深的感情、有多深的信任。
只不过,要丫鬟的性命,还被传得如此沸沸扬扬坏了自己名声,显然就是一个局好吗?哪家高门大户出来的小姐会蠢成这样?
又不是自家夫君身边的通房丫鬟,何至于就痛下杀手?真有什么主家任性、罔顾人命的时候,又哪里有这般愚蠢任其流传的?
侯老夫人辗转反侧了两个晚上,最终唤了苏瑾瑜到床边,亲自嘱咐,一定要把此事替苏昭宁澄清。
苏瑾瑜对此,自然是求之不得。他听到自家妹妹被人这样污蔑的时候,早就按捺不住要去揍人了。
首选对象,当然就是最早放出风声的谌仁和。
积攒了一肚子怨气的苏侍郎对付人,当然不会像陈天扬这种武将直来直往。
他找了个时刻与谌仁和偶遇,流露出几分对对方颇有兴趣的模样来。
果不其然,这痴心苏五姑娘的谌家大郎就立马热情上了长安侯府的门。
在苏瑾瑜的有意误导下,谌仁和只当自己已经被长安侯府认同。拼着被自家父亲母亲打一顿也要娶苏五姑娘的勇气,谌家大郎终于领着媒婆上了门。
只可惜,苏五姑娘对行事自私自利,毫不光明磊落的谌仁和没有半点好感。
毫不犹豫的拒绝是头一次。
苏瑾瑜又苦口婆心地去安慰了一番谌仁和。
于是谌家大郎请了自家恩师再次上门提亲。
长安侯府热情地接待了对方,然后又婉拒了这桩婚事。
谌仁和只当是分量不够,请了上峰出面。
这第三次,长安侯爷亲自出面接待。将有些背地的谣言干净利落地抖了一抖。
末了,长安侯爷一脸遗憾地道:“儿是好儿,女亦好女,只是口业伤人入骨,吾不忍连累谌家名声啊。”
屁的个连累谌家名声。前一句口业伤人,就充分表现了对谌仁和的不满。
当即,这上峰和恩师就悟了。
再者,这两人都是官场老麻雀,稍微一细品,就发现谌仁和这婚事牵扯的恐怕不止长安侯府。
搭着定远侯府,却打着长安侯府的主意,自己这下属(徒弟)心略贪了些啊。
谌仁和一番算计,娶不到夫人还落水湿鞋这是后话。
在这沸沸扬扬的谣言中,另一个日子已经悄然而至。
苏昭宁让白术拿着自己的腰牌去开库房,然后从库房之中取了不少上好的药材出来。
这个药材的去处,自然也是一个很特别的地方。
面对药材的拿动,动过手脚的李管家一脸的不在意。
不就是几个假药吗?
如今这新夫人名声已经如此差,真的被捅出来了,李管家也不怕。
自己可是定远侯府的老人,自己婆娘还是定远侯老夫人的陪嫁丫鬟熬成的嬷嬷。
吴老太君能为了这么个声名狼藉的孙媳妇动自己?李管家颇有自信。
当然,他这种自信更多的是建立在这些年他换药的卖家做得一手好假药,从来就未被人发现过。
尤其是送礼这种事。
大日子收礼,所有礼物都是看一眼后就被束之高阁,谁还会细分其中成色?要是遇到收礼极多的人家,说不定看都不看,就直接收起来了呢。
李管家算盘打得响亮,却不知道打燕的终有一日要被燕啄瞎了眼。
这上好的人参燕窝,其他府上的下人确实是不一定能够马上分辨出来的。
但此次收礼的人家是七公主。
所以下人们不仅能很快分辨出药品中的滥竽充数,并且还毫不畏惧地告知了他们的主子。
七公主对南怀信是死了心的。但是再死心,听到曾经深爱的人给自己送的全是劣质的假药材,心中的感受都不会太好。
这是什么意思?他在讽刺自己什么?
所以,礼物送出的当日下午,与公主府负责收礼的嬷嬷一同上定远侯府门的,还有七公主本人。
这趟礼,七公主收的是添妆礼。
她与陈天扬的婚事就在眼前,一众的添妆礼中,见到了定远侯府的印记,她很是关注。
却没想到是这样意外的惊喜。
七公主的上门时间很是巧,她才下马车,就遇到了门口同样才下马车的南怀信。
定远侯府里的李管家听了这个消息简直是要仰天长笑三声。
“天助我也!天助我也!”李管家喜悦地吩咐人去寻了陈婆子过来。
他原本是想让自家婆娘赵嬷嬷去做这件事的。可是同床几十年,赵嬷嬷的心软李管家很清楚。
有个顺手的陈婆子不用,非得去讨好自家那人老珠黄的老太婆,李管家可不傻。
他耳语陈婆子,吩咐她一些事情。
前两日,侯夫人苏昭宁不是让丫鬟白术来催自己新誊写的账本吗?李管家就要看看,后院起火的情况下,这侯夫人还有没有时间和心思来看账本。
而苏昭宁的院子里,此时也正站着一个人。
那个人低着头,小声地同苏昭宁禀告着事情。
待对方说完了,苏昭宁才吩咐道:“就按着他说的去做吧。”
那禀告的人犹豫着抬头看了苏昭宁一眼,终于没有敢开口发问。
她应了之后,就立刻出去了。
白术端着茶进来与其擦肩而过。
“小姐,您想吃点什么?”白术问道。
苏昭宁扬起嘴唇看向远方的天色:“鱼。要收网了,就给吃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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