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同嘉措一同出使的喇嘛们,本就隐约听到有人用母语传出求救之声,心中正有些不安。再听韩薇一说,互相看了一眼,已有三人忍不住向前导军阵方向飞奔而去,想去看个究竟。
仪仗队伍本就占据整条大道,因突然停下阵型显得异常密集。三人突然之间纵马狂奔,首先让使节队伍动乱起来。人群纷纷避让之下,使得护卫銮驾的军阵也不得不做出了反应。
不管何什么时候,中军所辖之兵都是一军精锐。后方才刚有骚动,銮驾周围的精兵强将在号令之中,已经扎下厚实的铁盾,将銮驾与四周隔断开来。
随身在侧的弩兵摆开阵型,整齐划一的上弦之声不绝,发出寒光的箭矢成排林立,已将方圆之内牢牢锁定。
三骑只得在弩阵之前勒马停下,其中一人高声说道:
“越王陛下见谅,我等有急事需向嘉措活佛禀告,还请行个方便!”
早有中军大将厉声喝道:
“军营之中不得随意纵马而行,快快回到原处,否则无论是谁,格杀勿论!”
领头喇嘛名叫巴彦,此人能被嘉措定为带队之人,平时本就能独当一面,到底见过不少场面,口舌便利。见此脸色一紧说道:
“难道这就是贵国的待客之道吗?我等本是前来观礼的使臣,并非贵国囚徒。况且我国嘉措活佛受贵国所托,助你国守护王陵。难道也只换得我等被你等囚禁在此吗?”
这名中军大将乃田横手下心腹马贺,一向并无急智,只是因勇而善战,又踏实忠心,这才被任命为中军之首。因中军有越蕴本人,又有信重的大臣在,安排之时本就只取此人的忠心踏实。
此时形势微妙,马贺顿时被巴彦问了个哑口无言。弩阵之中的銮驾旁边有一辆马车,正是整个登基仪式的总案,越蕴之师安寻的座驾。
安司徒今日身份特殊,越蕴随时都会垂询,因此让安大人时刻跟随在侧。越蕴本意让安寻与自己一同坐于銮驾之上。但被安司徒严词拒绝,只得退而求其次,才让安大人同意坐车跟随。
平时在朝堂之上,安寻大人就是以直言谏上、爱管闲事而出名。坐在车内听到堂堂越国中军大将,被一来自莽荒之人问得无言以对,忍不出推开车门,站立在驭手之后说道:
“世间最大的待客之道,就是客随主便,如若客人不听主人规劝之言,岂不是喧宾夺主了吗?贵客声称有事需要离开,不知可否告知一二,所为何事。也好让作为主人的稍尽绵薄。”
这喇嘛在嘉措座下虽然地位不高,但平时都是以活佛使者身份行事,在西原也是横行无忌之人。见又有主事之人出来答话,也不害怕。直言说道:
“刚听到前方有人以我西原之语,发出求救的声音,听这声音,好似活佛弟子强巴所发。我等想去前方看看,也好向活佛禀告。”
安寻左右看了一眼,见越军阵型严谨,气氛稍显紧张,应是出现了一些变故,对这喇嘛所言之事,已知确有其事。心念转过,高声叫道:
“前营之中是否真有此事?我夏州中土之国,不须虚言待人。是谁负责消息传导,你可直言告之,也好让他国之人放心!”
马贺与数名军中大将面面相觑。安寻身份特殊,且又是耿直之人。大将们或多或少知道前军发生的事情,以实言告知,生怕引出更大的麻烦,一时间都未说话。
队伍沉寂片刻,这时銮驾之中传出一道声音:
“前营之事自会有人处理。安师不用理会,一切以大典之事为重。”
说话之人正是今日主角越蕴,前营之事已传报过来,他也正为此事而恼。只是此刻须以稳定为上,不愿节外生枝,这才亲自开口言道。
哪知安寻最是认真,听到越蕴之语,向銮驾低身一拜说道:
“此乃我越国新君登基大典,岂能容宵小破坏,有事无事,正需言明,以防日后让人诟病。”
銮驾之中越蕴沉默片刻,只得说道:“老苍,你负责前后消息传递,你来说说,前方可是有事!”
原成被韩冬斩杀之后,越蕴听从万大之意,将他的心腹老苍简拨为密探副手。
此时让老苍出面解释,本意就是让他随意编排,等拜过王陵,大事抵定之后,再来处理此事。
话音刚落,严阵以待的军阵之中,走出一名面容苍老的大汉。正是刚被提拔为密探副手的老苍。
老苍先是向銮驾伏身而拜,又走近安司徒,向他拜过。这才面向西原喇嘛的方向开口说道:
“前营有恶徒拦道,意图破坏大典,已被我越国铁骑格杀当场。此人身份已经查明,乃嘉措活佛座下弟子强巴!”
老苍吐字清晰,语速极快,未等众人有所反应,已将事情简要说了一遍。
銮驾之后的各国使节,在西原喇嘛信马狂奔之时,就已围了过来。这些使节前来观礼,本就有查探越国虚实,收集情报的目的。
此时一听老苍所言,都有事情越闹大越好的想法,顿时一起齐声大哗。
銮驾之中怒骂一声,封闭严密的华盖之中,扔出一把玉尺。这是越蕴平时最喜欢的一件器物,片刻不得离身。就是在今日这样的场合,也随身携带。
越蕴身为王子,本身武功也是不错,虽不能与越慕相比,但玉尺飞出,带着破空的声响,直砸向老苍。
老苍也不惊慌,伸手将玉尺接住,说道:“谢陛下赏赐!”
疾飞而至的玉尺,在他手中服帖无比。可以看出,沉寂多年的老苍能被万大选中,确非幸进。此人一身武功已到了极高的层次。
看见现场这样的情形,几名中军大将也有些不知所措,使得周围军士更是一片茫然。
马贺招呼手下几名将领,正待上前擒下老苍。哪知老苍极为机灵,身形一闪,已跃上安司徒所站的马车。将越蕴之师安司徒抓在手中,手中一把雪亮匕首已横在其脖子之上。
越国上下都知道越蕴对安司徒极为敬重,将士们一时间投鼠忌器,不敢有任何轻举妄动。
跟随嘉措一同来到越国的喇嘛足有一百多人,有二十多人留在驿馆。另有武功最高强的三四十人跟随嘉措到了王陵。
留在这使节团中还足有四五十人之多,因嘉措协助护陵的原因。这帮喇嘛均未当做随行人员安置在大军之后,而是安排在使节团队之中。
听完老苍的讲述,喇嘛们见越军目标全在老苍身上,不及注意到自己这边。具是一声怒吼,座下战马猛的扬蹄而起,在巴彦带领之下向军阵闯去。
越国军阵因条件所限,并未排成方阵,但队形依然极为密集,喇嘛们只是稍有异动,号令之下,箭矢已如雨点一般射出。当场就有十数名冲在最前的喇嘛被射下马来,死活不知。
喇嘛们见越军真敢开弓,自己等人面对阵容齐整的大军,又未携带兵器,只得齐齐扭转马头,在军阵前划过一道弧线,想要脱离弓箭的攻击范围。
负责守卫军阵的中军将领马贺刚刚舒了一口长气。正在回撤的喇嘛中突然扑出一道身影。
黄色的身影迅捷无比,借着战马前冲猛然转身的惯性,凌空飞至。身体在空中自然舒展,身上的黄袍倏然展开凌空旋转。
柔软的黄衫被阳光涂上了一层金色,仿佛带着奇异的魔力,军阵之中射向此人的密集箭矢,好似被一道强烈的漩涡吸引,投入黄袍之中再无声息。
不等马贺再次下令,此人手中旋转的黄袍一抖,包裹在内的箭矢,带着让人心惊的尖啸,反向军阵射来。
沉闷的“嘭!”“嘭!”“嘭!”之声不绝,扎于阵前的厚实铁盾,如被巨锤砸中,纷纷被震飞而起。铁盾之后的军士,也被其中蕴含的劲道随之腾空,砸在后方同袍身上。
军阵乱像已成,褪掉黄袍之后已变成一道身着灰衣的人影,闪电般突入阵营之中。
一瞬间军阵之中人影幢幢,随着一片惊呼惨叫声,无数兵士如弹丸一般在空中乱飞。只是人影飞射的方向却集中在了越蕴銮驾的所在。
就在这时,静立在銮驾周围的数百名身着雪亮甲胄的精/悍将士霍然挺身,已横列在銮驾之前。正是越蕴的贴身护卫,组成的最后一道防线。
飞射过来的军士极多,让人有目不暇接之感。这些护卫也无法一一辨明生死,只能刀枪齐出,尽量将飞射而至的军士挡下。只不过,更多的是一斩了之。
一名护卫一刀斩开飞过来的军士,却隐约发现两边的同袍脸上闪过一道惊慌的神色。已知有异,心中一颤,猛然侧身中,却怎么也感觉不到身体的所在。
从这护卫身旁飘过的一道身影,留下了一缕淡淡的灰色,是此人所见到的最后景象。
越过最后一道屏障,灰衣人身体轻微的一阵扭动。周围斩过来的兵刃,仿佛斩在一股无形的流水之上。只能在灰色衣衫上稍作停留,又无奈的滑落下来,留下了几片飘飞的衣衫碎片。
灰衣人迅捷无比犹如一缕清烟的身体,手中猛然爆发出一轮深邃的黑色圆环,正是那柄杀气凌人的黑刀。在韩薇鼓动喇嘛冲阵之时,韩冬已趁乱混了进来。确实当日他对韩薇所说,自己为内,全凝霜为外,也并非虚言。
黑色圆环闪过,韩冬周围十数精兵瞬息被斩为两段。长刀蕴含的劲道又将尸身震飞开来。
銮驾就在眼前,韩冬借助被震飞兵士的掩护,身影闪现已经突破刀枪丛林的封堵,自护卫留下的缺口直接穿入銮驾之中。
金色的銮驾猛然颤动一下,上半部分无声的炸裂开来。
銮驾炸开,化为金色的碎片四散飞射。正在这时,仿佛时光倒流,一道慑人心魄的黑色,如花朵般绽放,将凌乱的金色一一吞噬。
稍倾,掀去华盖的銮驾上,两道人影显露出来。身着灰衣的韩冬静立在銮驾平台之上,衣衫已经破烂不堪,带着星星点点的血迹。
手中黑色的长刀,紧紧压在身着金黄色冕袍的越蕴肩头,不知斩杀过多少人的刃口正抵在他咽喉之处。
刀刃黑得异常,有一股让人心悸的魔力,毫不怀疑,只需轻轻一动,已完成一半仪式的越国之君就会身首异处。
本来准备继续进攻的军兵,倏然停止。韩冬站立在銮驾的高台上,一眼望去,长长官道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兵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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