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下,向西而行的大道上,一支商团的车队走过,扬起一阵黄沙。一眼望去,满目昏黄的色泽,这片大地更显得有些荒凉。
等到车队过后,几只褐色的小鸟,飞落下来,欢快的啄食他们扔下的食物残渣。
车队身后远处,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响起,带起漫卷而起的沙尘。正在搜寻食物的小鸟,纷纷惊飞而起。一队足有数百之众的骑兵飞驰而来。
只需看到队伍之间,就是在急速奔行之中,互相的间距有如用直尺测量过一般,也能知道这是一队经历过无数血战的精锐铁骑。
蹄声震耳,黄沙漫天。大道上二十几辆载着货物的商人马队,已经发现后方的情景。挥动马鞭,众人好一阵手忙脚乱,才将马车收拢在道路旁边。
商队头领只来得及抹了抹满是沙尘混合汗水的脸庞。身后的骑兵队伍已带着滚滚沙尘,赶到了商队旁边。
骑兵之中奔行在最前之人,年岁只在三十左右,古铜色的脸上,有一道斜斜的刀疤。
此人一身雪亮的将军盔甲,身份应是不低。身后血红的披风随风飘飞,更显得此人彪悍无比。
在经过商队之时,这人手中马鞭虚挥一下,骑下战马速度不减反增。在他身后骑兵也纷纷加速,眼看就要通过。
却见商队最前的马车上,阻挡风沙的布帘被掀开一道缝隙。隐约间,一张素白的小脸在缝隙处闪过。
当先脸有刀疤之人眼神极利,虽只是惊鸿一现,却也瞧得分明。猛然一勒马缰,战马长嘶中,人立而起。
随后之人,也均是马术精湛的战士,仿佛同时接到指令一般,全都勒马而立。一时间,数百人的骑兵队伍,稳稳的定在那里。
不待此人开口,在这条道上已走过近二十年的商队头领,快步跑了过来。
还未走到刀疤之人身前,已是笑着抱拳高声说道:
“这位大人可是龙骧骑的韩江韩将军,在下丰顺号马千成,曾在镇原城与将军见过一面。将军可是要赶回镇原城,这下可好,有将军大人在此,在下商队无忧了!”
马千成口中虽如此说道,其实心中有些发虚。他在这条道上行商已有近二十年,见过不少本是护卫百姓的军队,见财起意,转换身份抢劫商队。
并且这些军队比寻常马贼更加凶残,寻常马贼只需你奉上财物,就可脱身,极少坏人性命。但军队之人为了不暴露身份,就算你奉上财物,也会杀人灭口。
看到这韩江一脸刀疤,凶神恶煞的样子,实在让马千成有些忐忑不安。
口中虽攀着交情,说得亲切,实际上当初也只是与此人有过一面之缘,且是远远看了一眼。就连想与其说上一句话,也没有找到机会。
要知韩江此人在魏国龙骧军中虽只是一名校尉,但因作战勇猛,武功高强,且有一套极为高明的练兵之法。深得龙骧军总领,夏州十大名将之一迎风刀营雷的赏识,在军中地位颇高。
龙骧军驻地镇原城位于魏国与西原交界之处,乃为防患西原大军叩边所设,实为魏国边关重镇。
此城所辖区域幅员辽阔,人烟稀少,却又民族众多,自古以来就是马贼横行之地。
最近几年营雷调任于此之后。虽用心任事,大力剿灭马贼,与以往马贼横行无忌有天壤之别。却依然有几股势力极大的匪帮活跃在此。
这韩江据说与魏国王室有些牵扯,只是因祖上犯下重罪,才被驱出王室。此人也极为硬气,从小练得一身好武功,自去投军,欲要振兴门楣。
投军之后,被人所妒,一时气愤之下打伤了上官,被发配到死囚营。几次险死还生的大战之后,被营雷看中,这才入了营雷的麾下,几年间已积功做了校尉。
西原乃莽荒之地,不如夏州繁花似锦,各种生活用品奇缺。虽然在这里行商风险极大,随时都有丧命的危险,但高风险也代表高收益。
这也使得许多商队愿意铤而走险。只不过,商队要想在此立足,自身实力非常重要,另外各方关系也需要照顾周到。
马千成所属丰顺商号正是在这里排名前几位的大商团。其背后东主与镇原城守关系匪浅,与一些马贼也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而这马千成乃丰顺商号八大管事之一,行商近二十年,长袖善舞,在圈子内名头也是极响。
只是前几年魏军换防,军队之中的关系有些生疏,直到最近也还未恢复。上次与韩江晤面,也是为想修好与军队之中关系。
马千成口中寒暄,脚下不停,已到了韩江所立之处。正待邀请韩江下马一叙,也好避开耳目讲些规矩。却见韩江一指第一辆马车,开口说道:
“马车之中装的是什么货物?”
这韩江因脸上受伤之时,曾伤到过了咽喉,说话声音极为嘶哑,不太专注之人,极易听不明白。马千成行商多年,最是注意这种小节,早就打起万分精神,听了个清清楚楚。
只是听到之后,心中却是一突,脸色瞬间有些变化。一时顾不得遮掩,从怀中掏出一个精致的钱袋,递上前去。
“让将军费心,本应请将军喝杯茶水,聊表敬意!只是这前不沾村,后不着店的,实在有些为难。一些俗物,还需烦请将军代为做东,犒劳兄弟们辛苦!”
韩江双眼紧盯着马千成,嘴角一咧,脸上刀疤扭扯一下,露出的笑容实在更加渗人。
马千成心头打鼓,拿着钱袋的手却不敢收回。正自强笑中,韩江伸出手中长枪,只是一挑,已将钱袋高高挑起,落到紧随其后的一名骑兵怀里。动作极其娴熟,想是做过不止一次。
马千成心头一松,正准备再客套两句,又听韩江说道:
“不知掌柜尊姓大名?本将先代弟兄们谢过了!”
马千成心中暗喜,想不到只是路边偶遇,就有可能与握有实权的韩江拉上关系。
转念之中,业已想到,此时只需混个面熟,等回到镇原城,再去好生结交,才是事倍功半之举,赶紧说道:
“不敢劳动将军发问,在下马千成,添为丰顺号管事……”
正待借此良机,稍须加深在韩江心中的印象,却听韩江打断自己话头说道:
“马管事,不知马车所装是些什么货物?可有通行凭证?”
“这……”
韩江之语顿时让马千成满脸汗水滴落下来。只得一梗脖颈,开声说道:
“韩将军有所不知,在下此次所运货物,是从越国采购,数量虽是不多,却价值颇高。就因如此,边城守亲自点名,让我负责此事……”
这马千成语气极为真诚,好似并无隐瞒之意,又在不温不火之间将城守点了出来。让旁人不需多想就能明白,这批货物只怕与城守关系极大,心中自会掂量掂量。
只听这人说出这番言语,能成为丰顺号八大管事之一,确实自有其道理。在韩江追问之下,马千成方说出城守之语,也是万般无奈之举,期望韩江看在城守面上,放过此事。
而马千成所指边城守正是镇原城守边师。这镇原城是军事重镇,主要功能就是卫边,民事政务却不署理。按照魏国律法,政务之事应由城守管辖。
这边城守在此经营已有多年,关系可谓盘根错节。虽不理军务,但手下招徕的亡命之徒极多,隐然是军队之外的最大一股势力。
边师与驻军总领营雷来往不多,也没见两人有何嫌隙。平时都各领其政,互不干涉,隐然一副井水不犯河水之势。
这韩江听到马千成道出城守边师,侧头对左右骑兵笑笑,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好似将这一城之主并未放在心上。
到了此刻,马千成已是汗如雨下,心知今日只怕不好过此一关。眼中露出一丝渴求之意,低声说道:
“将军!车队之中实在并无违禁物品,只是在下有一侄女自越国而来。因听人说起西部高原景致壮美,与别处惠然迥异,想去见识一番!女流之辈出门在外,有些不太方便,还请将军原谅则个。”
看似这韩江像是只会在沙场争雄的武夫,其实此人能在家道中落时,奋下决心,也是极为有心之人。
知道商人在追寻利益之余,惯会玩弄口舌。对马千成所说之事,并不相信。侧头只向车队一摆,意指让身后兵士搜车。
马千成双手连摇,却又不敢阻拦,早有数十名军士跳下马来,两人一组,正要一一搜查。
这支商队规模不大,只有二十余辆马车,护卫管事之人却不少,足有近两百余人。见骑军人多势大,只得紧握住手中兵器,强忍不动。
车队为让路于骑兵,全都在路旁排列整齐。且看那车轮所留痕迹,除一头一尾两驾马车之外,均车辙极深,载货颇多,且分量极重。只需随意一观,就能知道其中虚实,到了现在实是方便兵士们搜查。
方才接到韩江所挑钱袋的兵士,带人推开马千成,所行方向正是第一辆马车。
马千成正自唉声叹气,无计可施,第一辆马车上的布帘已被掀开,只是那两个搜查的兵士却呆立在那里,再无动静。
韩江心中一惊,以为其中有诈,狂喝一声:
“周大,吴四!”
随着声音出口,韩江猛然跃起,身形向第一辆马车扑去。等站到马车布帘之前,眼神已扫了进去。
一见之下,心神也是一阵乱颤,却也放下心来。不由笑骂两声,提脚将周大、吴四两人踢到一边。
只见马车之内坐着两名年轻女子,其中一人年约二八,一身白色绣衣,异常精美,正是韶华绽放,花蕊初开的最美年华。
这名女子也确实身材妖娆,眉目如画,见有人来,羞涩欲据的神情更是惹人怜爱。难怪让两名常年少见女子的军士,一见而丢魂失魄。
另一女子年岁稍小,衣着青衫相较白衣女子,显得简单粗糙,应是随身丫鬟。青衣女子相貌也并不出众,见到车外军士凶恶模样,蜷缩在车厢一角,瑟瑟发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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