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纷飞之中,插于地面的黑刀却片雪不沾,如同有着鲜活的生命一般。
而韩冬负手而立,雪花却只是在离他身体一寸之外,不住盘旋萦绕,运转不休。这正是他提振劲道之后,身体周围气劲排空产生的异像!
分别站立两旁的一众喇嘛,见到这有些特异的景象,心中都不由生起一丝寒意。
这一人一刀威凌天下,气势强盛无匹。站在这里,竟然就连风雪也不敢沾染其身。天下武宗,杀伐第一,确实绝非妄言。
宽敞的广场之中,众人隐隐分为了三处。
韩冬面对方向正是人数最多的扎西格昂一方。这群喇嘛足有三百,一身武功也自不弱,站在一处,声势最为浩大。
左侧就是次仁阿登涅槃之所在,现在是以群佩江央为首的三十四名喇嘛一方。
这些喇嘛虽然人数不多,但武功应更为高强。加之受次仁阿登涅槃的影响,已成哀兵之势。气势更显凝重,隐隐与扎西格昂一方分庭抗礼。
韩冬右边不远处站着旺姆卓江,金萱儿虽与她携手而立,只不过金萱儿是站在韩冬身后。
这三人离得较近,孤零零的站在一处,好似形成了独立的一方。只是身后金萱儿不会丝毫武功,而旺姆卓江也武功不高。这两女在所有人中,气息最为羸弱。
本应场上是气势最弱的一方,只是因有韩冬屹立在前,一时间,竟然将场上另外两方,稳稳压制下来。
广场上一片寂静,只能听到狂风吹过山巅的呼啸之声。
扎西格昂见状,知道座下众喇嘛心神已为韩冬所夺,不敢再等。其实到了韩冬面前,就连他自己也有置身事外的想法。只是还有目的未能达成,不得不再次出言试探:
“大千世界,万事平权!当年唐师在我大曲礼格列寺立下这块巨石之意,正是用来劝导世上蚁民们各安其位,恪守本分!这才能使世间少生事端,少起纷争!”
“武宗今日定要如此曲解唐师之意,本座自也无话可说。只是可惜唐师平生算无遗策,却并未算到五十年后,自己最为得意的弟子,竟然会是这般模样!”
扎西格昂语中之意,将普通之人视为蝼蚁,生杀予夺。不过是想以唐师所留字迹,束缚住韩冬行为,使得他按照大曲礼格列寺中的规矩行事。
韩冬听之摇头而视,对其傲然一笑,神情之中自有一股睥睨天下的气势。显然对扎西格昂所说,完全没有放在心中。
“师尊平生法眼如炬,收徒极严。我之性情如何,师尊最是清楚不过。而我等该当如何行事,却也容不得他人置喙于此!”
说到此处,韩冬已是缓缓向前迈了一步。神色虽然极为冷淡,但在风雪之中,越发透出一股彻骨的寒意。
“天地苍生,惟情惟心!”
韩冬紧随其后所发之音一出,广场之中所站之人,心中都是一阵巨震。如此八个字,与唐师所留八个字有种紧密相连,一脉相承的意味,仿佛也应该雕刻在巨石之上。
一见此状,扎西格昂脸上不由一僵,手臂又是向后一挥。随身在侧的数百喇嘛,人影一阵翻飞,片刻之间,就已列出一座严密的阵型。
这些喇嘛各自从宽大的衣袖之中露出各色的兵刃。看来这扎西格昂在来此之前,已经知道韩冬之事不好善了,早就已做好了准备。
站立在队伍最前的扎西格昂,不知何时,手中也多了一柄巨大的金黄色降魔杵。却是在韩冬撩/拨之下,已经按捺不住,就要出手。
插于地上的黑色长刀,就在韩冬伸手可及之处。韩冬缓缓伸出手臂,就在指尖接触长刀之时,却听到左侧传来一声叹息。
“武宗阁下,群佩江央在此有一事相求!次仁阿登上师五十年前,曾为令师献祭过一次,留下了一段传奇故事。”
“我虽然不能与上师相比,但为了圣寺少起纷争、勿生杀孽,我亦愿意为武宗献祭一次。只希望阁下不必以刀兵相向。”
韩冬并未顾忌身前严阵以待的阵型,侧身看向这自己最为熟悉的大曲礼格列寺中人。一路上山,朝夕相伴,对此人倒是有些欣赏。
群佩江央并非扎西格昂一系之人,若不然次仁阿登也不会将自己涅槃之后的安排,也安排由此人来转交给韩冬。
而在次仁阿登涅槃之后,这群传法西殿中人,定然会受到打压。若是旁人,看见韩冬与扎西格昂就要发生冲突。就算不在其中煽风点火,也会心生暗喜。
但这群佩江央见到眼前局面已向争斗一番开始倾斜,又深知韩冬通天彻地的手段。并不看好扎西格昂人多势众的一方。
群佩江央的想法虽不能说是与扎西格昂等人心意相通,生出了同仇敌忾之心。却也不愿自己从小生活于斯的圣寺,经历一场腥风血雨。
韩冬望定群佩江央,一阵摇头无语。心中却有另外一种想法:
自己与对方争执,看似只为这献祭一事而起。但实际上,争执只不过是为另一件事情在做准备而已。群佩江央却是想错,这一场腥风血雨,并不是自己所能避免。不管怎样,这千年圣寺总归会染上一丝鲜红的色泽!
正在群佩江央一阵心紧,以为韩冬并未将自己所说听进耳中,有些不知所措之时。却听到一道女声在韩冬右侧响起。
“扎西格昂上师,此事因献祭之事而起。既然群佩江央愿意为武宗献祭,我自是愿意为我女儿献祭!现在献祭已有人选,二位不需再争!”
旺姆卓江声音并不大,但她话声刚落,已使得金萱儿立即紧张起来。献祭之事她虽然并未了解得极为清楚,但其中的危险,却也并非第一次听说。
金萱儿是一副极为紧张的神情,而一众喇嘛却是一副奇怪的表情,目光全落在旺姆卓江身上。
在普通人之中,有许多西原喇嘛还俗娶妻生子。但在这圣寺之中,此事却是绝无仅有。
能入得大曲礼格列寺,在常人眼中已是累世修行的佛缘。若是有人还俗而去,只怕会成为滑天下之大稽的笑谈。
众人见到旺姆卓江与金萱儿极为近似的样貌气质,就已明白二女关系极其亲密,应是母女无疑,却只在心中有些嘀咕,并未将此事点明。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已在寺中潜修多年的旺姆卓江,此时在情急之下,竟然将此事道明。虽并未违法寺中戒律,却也引得好一阵非议。
韩冬扫了左右一眼,却见群佩江央与旺姆卓江神情异常坚定,对两人的表现,不置可否的微微摆头。
再看到面前的扎西格昂,本来极为严肃的表情,在两人出声愿意献祭之后,也略微放松了不少。
见此,韩冬不由露出一丝,令人觉得有些莫名其妙的笑意。
高原净土以佛为尊,喇嘛们高高在上,俯视牧下的子民。这种情形,只需要从次仁阿登的一封信函,都可以令无数人顶礼膜拜,就能看出。
自由的信仰,本来是无可厚非。但从献祭一事引申开来,这群凌驾普通西民之上喇嘛们,已将自己当做了神佛,对民间予取予夺,毫不顾惜。
而这在韩冬看来,就是禁锢人权,与“万事平权”之意相悖!何况现在此事,将要发生在自己身上,韩冬更是不愿接受。
“群佩江央愿意为我献祭,我应该高兴才对。但是这份情义恕我不能给你!旺姆卓江出于爱女之心,也愿意为你女儿献祭……”
“你们两人的选择,确实是惟情惟心!但我想你女儿也并非当年的金大师,不需你来为她献祭。她也绝对不会接受此事!”
韩冬发声之时,并未回头看过金萱儿一眼。却仿佛能够知道少女的心中所想,声音未落,就听金萱儿在身后也回应了一声:
“身为女儿,生育之恩,都还未能报答。更加不会让母亲为我冒险,此事母亲大人不需再提!”
金萱儿身无丝毫武功,声音在这山巅狂风之中,出口即随风而逝。若不是韩冬五感太过敏锐,加之两人相距不远,只怕连他也难以听到。
周围众人并无多少人听清金萱儿所发出的声音,但从少女坚定无比的神情中,依然能够明白其中之意。
只是旺姆卓江神情有些惊异,不由向韩冬问道:“这件事情,你是从何而知!”
韩冬也不侧头,随意摇动手中佛珠。
“二十年来只有你一人,因献祭之事生存了下来!而当年献祭应是你替代金大师所为!金大师定然是因唐师所留信件而来。到了寺中,想是心愿未了,不愿冒险献祭!”
金大师平生最大的心障,就是未能列入唐师的门墙。若是知道大曲礼格列寺有唐师所留信件,定会来此一观。
随后发生之事,不用多想,也能知道又是一件劳燕分飞、儿女情长的尘世纠葛!
……
随着所发的声音,韩冬手触刀柄,身体微侧,身形已站立在了最利拔刀之处。
强敌就在眼前,扎西格昂所在的一方不敢怠慢,一阵金铁交鸣之声响起,所有人都已将手中兵刃指向了韩冬。
三百多人同时发出,清亮悦耳的兵刃交鸣之声,直冲天际。就连昏暗的天空,也好似被这声音所激,明亮了一分,纷飞的雪花也仿佛渐渐舒缓了一丝。
韩冬伸手握住黑刀,却见群佩江央所在的三十四人,伏身又拜。却是希望以自己之心,能挽回眼前局势。
“大千世界,万事平权!所说之意,正是任何人无论身份高低贵贱,只要是作为一个生命,都应有相同的权利!任何人不能轻忽视之!”
“我师尊当年将这方巨石雕刻出来,其本意应是将之放置在此,可以随时提醒脚下匍匐芸芸众生的你们!就算是高高在上,但在心中要有对生命的尊重,也要有人本能的敬畏!”
“你们又怎么会知道,我只是为我的权利而选择挥刀!而这种权利,就是我对生命的尊重,以及基于人对万事万物,最起码的敬畏之心!”
韩冬所发之声并不大,却有种穿透人心的魔力,令人一听之下,立时觉得其中所展现的意志极为坚定,容不得任何人违逆。
声音刚落,黑刀自冻得生硬的地上猛然拔出,一声长吟,状似极为欣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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