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时辰之后,日正当中,午时刚到。
洛川如时采来了药单上的一应灵药,交予孔管事清点,或许是今日白先生要来的缘故,孔管事也难得的没有刁难洛川,只是在离开的时候不动声色地警告了他一声。
“白先生毕竟不是我凌剑宗的人,一会儿见着了自己机灵点。”
“孔管事放心,弟子明白。”
洛川恭声而答,随即转身便走。
看着洛川离去的背影,不知道为何,孔管事竟突然觉得心中有些不安,不禁暗自皱起了眉头,喃喃道:“我怎么总感觉……这废物跟以前有些不太一样了?”
沉吟片刻之后,孔管事突然招了招手:“祥林,你今天给我盯紧这个废物,特别是等白先生来了之后,切记不能给他们二人独处的机会!”
话音落下,一个与洛川年纪相仿的少年立刻自一旁闪身出来,恭敬地点了点头:“是!”
“去吧。”孔管事挥挥手,心中的不安终于消散了许多,毕竟在他看来,这洛川若想要在凌剑宗翻起什么风浪来,现如今唯一能依靠的,也就只有这位白先生了。
说起这个白先生,也的确是一个神秘人物。
时至今日,整个百草堂内竟无一人知晓白先生的名讳究竟是什么,别说是孔管事,就连堂座黎师兄和丹房的谢长老都对此人讳莫如深!
所有人都只知道他姓白,只知道宗主亲自下令,白先生于百草堂内一应需求,尽皆满足,不可有误。
有人传言说白先生是星殿的人,也有人说白先生药王谷的大长老,还有人说白先生根本就不是大梁帝国的人,但不管传闻如何,至少有一点是毋庸置疑的。
这个白先生,不是一般人。
他的医术,深不可测!
就连已经被宗主大人断定殒落的洛川,白先生都能使其起死回生,还有什么是白先生做不到的?
但也正因为如此,所以不管是孔管事,还是百草堂的堂座黎师兄都不太明白,凌剑宗这么一个小小的百草堂,到底有什么特殊之处,竟值得白先生在这四年之内频频造访?
后来一次偶然的机会,众人才从酒醉的谢长老口中探出了一些亦真亦假的消息。
据说在很多年前,凌剑宗内也曾出现过一位惊才艳艳的丹药大师,在其名扬四海之前,便是这百草堂的首位堂座师兄。
而白先生,则似与这位丹药大师有旧!
此消息一出,众人的视线顿时就被转移到了百草堂的初代堂座身上,于是更加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
因为直到这个时候,百草堂的一众药童、丹童、管事,包括黎师兄才终于发现,他们根本就不知道本堂的初代堂座师兄是谁!
不管是在凌剑宗的编年史册上,还是在百草堂的名誉簿上,都未曾对百草堂的初代堂座师兄留下只言片语。
仿佛就像是这个人根本就不存在一般。
或者更准确地说,是被有心人抹去了他所存在过的一切痕迹!
于是众人知道,他们似乎是触及到了宗门的隐秘和禁忌之所在,一时间,不管是关于白先生的好奇,还是对于百草堂初代堂座师兄的调查,全部被压了下来,再无人敢窥探其隐私分毫。
只是不可避免的,所有人对于白先生的态度都变得更加忌惮与敬重了几分。
关于白先生的传闻,洛川自然也是听说过的,但于他而言,不管白先生究竟是何身份,来凌剑宗百草堂又抱着怎样的目的,都与自己无关。
他只知道,白先生是自己的救命恩人。
这就够了。
顺利完成了今日孔管事所交代下来的采药任务之后,洛川总算是长长地松了一口气,陈七留在后山的痕迹虽然还没有被消除干净,但有谢长京在,洛川倒是不用太过担心。
虽然大家都是记名弟子,但谢长京毕竟是丹房谢长老的子侄,在百草堂中行事远比他这个小小的药童要方便得多。
百草堂作为凌剑宗五大堂之一,大体上可以分为三个部分,其一便是后山的药田,其二是孔管事负责的药房,最后一处便是谢长老用以炼丹所用的丹房。
同时,谢长老作为整个百草堂中唯一的一名长老,哪怕不掌实权,唯一的两大爱好只有炼丹与喝酒,地位也比堂座要超然得多。
先前洛川也正是看中了这一点,所以才饶了谢长京一命,并将他拉到了自己的阵营中来。
别的不说,至少在这百草堂内,谢长老这张虎皮还是很管用的。
“有谢长京在,想必我日后出入丹房也方便得多,就是不知道能不能赶在考核开始前弄到一枚星元丹,若此事能成,我降星的把握至少能高三成!”
“那星火燎原诀弄不明白就先放着,反正我有落尘诀在手,即便放眼整个凌剑宗,能够在降星的时候以此诀沟通命星的,也是凤毛麟角,对我来说亦是够用了……”
“可我依旧不可掉以轻心,毕竟我现在所面临的最大考验,反而不是降星了,而是之后的正式弟子考核,降星一重境只是门槛,想要进入外门,恐怕一重境是不够的,我记得两年前夺得榜首之名的魏源森,便是降星三重境的高手……”
洛川站在百草堂的大门前,目光闪烁,已经开始为自己之后的修行之路规划起来。
直到片刻之后,有一袭白衣自远方而来,含笑站到了洛川的深前,轻轻抬手摸了摸洛川的脑袋。
“半年不见,没想到小川又长高了啊!”
一句话,顿时将洛川从沉思中惊醒过来,他蓦然抬起头,看着身前这个温文尔雅,下巴处留着一些青短胡渣的中年男子。
一抹发自肺腑的微笑自洛川唇边悄然荡开,他双手执于胸前,恭恭敬敬地对中年男子行了一礼,开口道:“白先生。”
白先生欣慰地拍了拍洛川的肩膀,笑道:“说了多少次了,你我之间,不必在意这些繁文缛节。”
洛川不答,仍旧老老实实地行完了一礼,这才抬起头来,看向这个在自己生命中有着举足轻重地位的大贵人。
四目交接之际,洛川还没来得及再次开口说话,便看到白先生面色微变。
下一刻,白先生直接抬手朝洛川的小腹按去。
于修行者而言,小腹乃是比心脏更加重要的地方,毕竟星海就在那里,一旦有所闪失,便就此断了修行路,尤其对洛川这般,不知道经历了多少苦难,好不容易才终于看到了修行的希望,对小腹的防护更是重中之重。
可在这一刻,洛川眼中的笑意却是丝毫不改,身体也未曾如条件反射般做出任何反抗,而是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白先生单手拂向自己修行的命脉。
因为他知道,白先生不会害自己。
顷刻间,白先生的手掌已经落在了洛川的小腹上,奇怪的是,这一次位于洛川星海上方的那簇火苗竟也不像在面对陈七之时那般狂暴而起,掀起滔天火浪,而是就这么静静地浮在原地,一动也不动。
足足三十息之后,白先生的手掌才慢慢挪开,而他眼中的神色也由一开始的震惊,转而喜悦,再变得疑惑,最后唯余一片茫然。
“这是怎么回事?你体内的镇星印怎么……”
闻言,洛川顿时一愣:“镇星印是什么?”
白先生自知多言,立刻敛声,看着洛川那双无比清澈的眼眸,犹豫了半晌,终于沉声道:“小川,你跟我来。”
看着白先生脸上难得的凝重,洛川突然感到一阵心慌,却没有多问,而是亦步亦趋地跟在白先生身后,来到了丹房门外。
同一时间,一个低眉顺眼的少年也突然从一旁闪身出来,拦在了洛川的身前。
洛川先是微微一愣,随即眉梢轻挑,沉声道:“孔祥林?你这是什么意思?”
孔祥林浅浅一笑,开口道:“洛师兄,父亲大人叫我来寻你,说有件重要的差事需要你去办,让你去药房见他。”
孔祥林口中的父亲大人,自然便是百草堂的孔管事。
听得此言,白先生顿时也皱起了眉头,然而那孔祥林却是滴水不漏,恭恭敬敬地向他见了礼,笑道:“弟子知道白先生事务繁忙,便不打扰了,这就带洛师兄离开。”
白先生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什么也没说,毕竟这里是凌剑宗,是百草堂,而他只是一个外人。
白先生的反应本就在孔祥林的意料之中,只是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此行最大的障碍竟不是这位神秘莫测的白先生,而是……
“告诉孔管事,我稍后便到。”
孔祥林脸上的笑容猛地一凝,转头看向洛川,眼中写着无比的陌生,因为他不明白,这个一向软弱的修行废物,怎么突然变得强硬了起来?
他皱了皱眉,伸手就去拉洛川,再道:“洛师兄玩笑了,父亲大人还在等着我们呢,走吧……”
然而,洛川却如山中磐石般,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只是冷冷地看着孔祥林。
孔祥林被洛川那冷冽的目光看得心中有些发毛,还不等他作出反应,却又见得洛川突然飒然一笑:“祥林啊,在白先生这样的贵客身前可不能失了礼数,乖,你先去找你爹玩儿去,其他的事等师兄忙完了再说。”
说着,洛川便看似鼓励般抬手向孔祥林的肩头拍去。
孔祥林突然觉得一阵头皮发麻,有心想躲,却还是慢了半拍,随即感到右肩一沉,剧烈的痛楚立刻让他眼前一阵发黑。
不过轻描淡写之间,洛川便使出了凌剑宗的基础掌法,空山掌!
一掌拍下,宛如有万山之力,从天而降。
这也就是洛川尚未降星,否则的话,单单这一掌就足以把孔祥林的右肩拍碎!
可同样,孔祥林也只是一个未曾踏入修行路的普通人,所以面对这突如其来的空山掌,他即便肩未碎,臂未断,也仍旧被余力震得胸中一口逆血上涌,向后接连倒退了数十步这才站稳了脚跟。
待孔祥林从无比的震撼中回过神来,抬头再看的时候,眼前哪里还有洛川与白先生的身影?
下一刻,孔祥林一手捂着肩膀,盯着丹房那扇紧闭的木门,原本温和的脸上悄然闪过了一抹怨毒。
“洛川!你竟敢伤我!好……好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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