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梁帝国有一句很著名的话,叫做牵一发而动全身。
或许就连洛川自己也没有想到,他其实才是今年大逃杀中最大的一个变数。
如果不是他想去月影秘境,太上长老也不会将大逃杀的优胜名额减少到五个。
如果不是他以这种如同作弊般的方式,与齐青山登上生死台,变相地提前锁定了两个优胜名额,演武堂也不会急着与勋禄堂开战,西峰更不会下定决心援助百草堂。
毫不客气的说,今年的大逃杀之所以会在一开始就呈现出与往年完全不一样的局面,一切都是因为洛川。
但对于百草堂而言,暂时洛川所带给他们的,却并不是胜利的曙光,而是山雨欲来的危机。
因为他们被刑堂给盯上了。
如果放在往年的这个时候,刑堂弟子或许看都不会看百草堂一眼,他们真正忌惮的都是诸如演武堂、中峰这等实力强大的对手。
至于百草堂,即便他们不出手,这些残兵败将也会被其他宗堂、峰头的人给淘汰出局。
但现在不一样了。
因为洛川的缘故,刑堂与百草堂之间可谓势同水火,二者之间的关系也早就剑拔弩张。
此次大逃杀,便是刑堂展开疯狂报复的一个最佳理由。
如果从整体上来看,哪怕现如今的刑堂少了一个亲传弟子,三个核心弟子,而百草堂在这大半年的时间里面扩充了好几倍的人马,双方的实力差距也仍旧非常大。
就算在接下来的战役中陈童不出手,百草堂所面临的也只有全军覆没这一条路可走。
所以从大逃杀的第一刻钟开始,刑堂的大批人马就将整个百草堂团团围住了,别说是人,就连苍蝇也别想飞出去一只。
而百草堂的人也像是全都傻了一样,根本就没想着逃走,而是就这么留在原地让刑堂的人将他们彻底围困。
接下来,刑堂的人也没急着出手,就像是猫抓住了老鼠之后不愿意轻易吃掉,而是会先好好戏耍一番,将老鼠折磨得奄奄一息之后,才送其上路。
刑堂的人显然也是这么想的。
如果只是一刀将百草堂的人给淘汰出局就太没有意思了,也无法解除他们心中的怒火和恨意,他们一定要逼得百草堂的人走投无路,跪地求饶,才肯善罢甘休。
所以在大逃杀刚开始的这一个时辰里面,刑堂的人虽然也组织了几次颇有威胁的进攻,但往往在攻破百草堂的防线,淘汰几名外门弟子后就选择了撤退,并不急着将对方一口气全部灭掉。
文逝水作为刑堂堂座,此时并没有出现在前线,而是坐镇于大后方,此时看着百草堂众人那一次次劫后重生,又迎来灭顶之灾的慌乱,不禁在脸上露出了陶醉的神色。
“人呐,往往都是有侥幸心理的,总是盼望着奇迹的发生,不到最后一刻,永远都抱有一丝求生的希望,你们看,那些百草堂的守堂弟子还真的以为是他们自己挡住了我们的攻势,竟然还能拖着伤残的身体继续构筑防线,殊不知,他们所谓的勇气,脸上的不屈,在我们看来,只是一场笑话罢了。”
一旁的陈童眯着眼,有些疑惑地摇了摇头:“那洛川为什么还不现身?”
文逝水笑着道:“不用等了,今日洛川肯定不在这百草堂内,恐怕他早就预料到了我们会在第一时间出手,所以提前就在别的地方藏起来了。”
陈童对此显得更加不解,凝声道:“若是如此,那他为什么不带着百草堂的人一起跑?而是留在这儿等死?”
文逝水不慌不忙地回答道:“很简单,正如我刚才所说过的那样,洛川也对这大逃杀的优胜还抱有一丝幻想。”
“你是说……”陈童轻轻扬起了眉毛:“他想要用百草堂的人拖住我们,给自己争取获胜的机会?”
“恐怕是的。”
文逝水点点头,笑道:“可惜他的算盘终究是要落空了,想要在大逃杀中凭借躲藏获胜……至少在我来凌剑宗的这些年,还从来没有人成功过。”
闻言,陈童不禁打了个哈欠:“那我们就这么在这儿跟百草堂干耗着?”
文逝水笑了笑:“怎么能说是干耗着呢?以往的大逃杀咱们其实都犯了个错误,就是从一开始就去找最强大的宗堂拼命,但实际上,我仔细演算了一遍,现在我们所采取的策略,反而才是最有利的。”
“什么意思?”
“很简单,如果我所料不错的话,现在演武堂、中峰和勋禄堂之间肯定有其二已经爆发了一场大战,东峰和神兵堂应该也不会全都选择龟缩防守,陈师兄觉得,等他们各自结束了战斗之后,首先要对付的是什么人?”
陈童轻轻耸了耸肩膀,开口道:“按照往年的情况,此时获胜的一方肯定也需要付出一定的代价,自然得把目标放在那些还没动手的总堂、峰头之上,否则很容易被人渔翁得利。”
“没错。”文逝水点点头,脸上露出了无比和煦的笑容:“我们假设此番中峰尚且还在观望,最后是演武堂和东峰全面获胜,那么接下来,演武堂就必然会对中峰动手,而东峰的目标,则会放在西峰。”
陈童眼前一亮:“你是说……”
文逝水轻轻低下了头,眼中甚至闪过了一抹羞涩,笑着道:“现在的我们可是正在与百草堂血拼呢,谁会来找我们麻烦呢?”
陈童也笑了:“这便是你选择对百草堂出手的原因?”
“当然不是。”
文逝水笑着摇摇头:“刚才我所说的,只是从战略层面进行的分析,但赵师兄和窦师弟他们的仇总是要报的,更何况,我最喜欢做的,就是当一个人心中充满希望的时候,再亲手将其碾碎!”
说着,文逝水抬手一指远方已经被鲜血染红的百草堂:“当如此时。”
毫无疑问,若论及对人心的拷问,以及对精神和肉身的折磨,整个凌剑宗当以刑堂为首,而在这里面,又以刑堂堂座,文逝水最为驾轻就熟。
正如原百草堂堂座黎洪,虽然在一众弟子当中,他的修为不一定是最高的,但他炼药的造诣一定是最强的,至少在洛川出现之前。
又如勋禄堂堂座苏长见,放眼整个勋禄堂,他的眼光也不算是最独到的,他所受到的拥戴也不是最多的,可他赚钱的能力却绝对是首屈一指。
凌剑宗每一个宗堂的堂座,永远是在那一领域中最强大的弟子。
文逝水,便是整个刑堂中最擅长折磨敌人的那一个。
而现在,轮到百草堂来领教他的手段了。
从这场大逃杀刚一开始,百草堂内所有的弟子便知道刑堂是他们最大的威胁,谢长京自然也知道。
但他却并没有选择带着大部队逃离西峰,一路向东奔袭,去与莫有雪的人汇合。
因为这样做只会适得其反。
现如今的百草堂已经不是当年的百草堂了,因为洛川崛起所引发的连锁效应,御下少说也有上千名弟子,虽然还说不上是家大业大,但这么多人同时出动还是不免会引起多方势力的关注。
比如说勋禄堂。
所以谢长京只将百草堂内绝大多数的高战力弟子编成了一个精英小队,悄无声息的潜入了东峰,给了神兵堂一个巨大的惊喜。
这样所造成的后果便是,此刻的百草堂其实内部非常空虚。
洛川不在,那些有着洗星境修为的丹师们也不在,剩下的大多是修为底下的外门弟子和记名弟子,以及最初谢长京为百草堂所组建的那支守堂小分队。
比如聂玄宇、李大壮等人。
而谢长京所需要做到的,便是在东峰援兵到来之前,稳住军心,挡住刑堂一波又一波的狂轰乱炸!
这件事情很难,好在谢长京在百草堂内有着极高的威信,更好在刑堂似乎并没有一口气将他们全部吞下的打算。
刑堂的险恶用心已经被谢长京给猜到了,因为只是几轮进攻下来,百草堂一众弟子便仿佛已经被打丢了魂一般,一个个面露绝望,身心俱疲。
每一次当他们以为自己挡住了刑堂的攻击,刚刚充满希望地搭建起新的防线,还不等有半刻的喘息之机,敌人便再次以更加强大的姿态兵临城下,将他们的防线如破纸一般撕裂、揉烂。
正如文逝水所说过的那般,他最喜欢的,便是扼杀一个人的希望,将其打入无尽的深渊。
在这周而复始,仿佛永远也看不到尽头的心理折磨下,不少内心脆弱的记名弟子已经有些精神崩溃了,任谢长京再怎么呵斥也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看起来完全放弃了最后的抵抗。
整个百草堂都沉浸在悲观的气氛中,没有人相信他们能撑到东峰的援兵到来。
在这种情况下,聂玄宇和李大壮等守堂弟子自然就肩负起了更加沉重的责任,他们一次次浴血奋战,一次次构筑防线,再一次次被敌人击溃,一次次在敌人戏谑的目光中倒下,看着身边的同伴一个个化为金色蚕茧,被淘汰出局。
却没有一个人轻言放弃,他们每个人都咬着牙,忍着痛,流着血,等到敌军退去之后,在第一时间爬起来,吞服灵药,用自己的身体再一次铸成百草堂前线的血肉防线。
谢长京的左臂已经被完全折断了,哪怕服用了丹药也无法立刻痊愈,只能一次又一次的伤上加伤,现如今已经完全无法动弹。
但他仍旧挥舞着右手的长剑,在不断地嘶吼着:“挺住!都给我挺住!只要我们再坚持半柱香的时间,东峰援军就到了!刑堂那帮孙子猖狂不了多久了!都他妈给我站起来!”
伴随着谢长京的阵阵狂吼,一个个倒在血泊中的百草堂弟子慢慢捡起了身边的佩剑,一瘸一拐地从地上爬起,但脸上的麻木却怎么也擦拭不掉。
聂玄宇侧靠在一根断裂的石柱旁,自嘲似的笑了笑,对李大壮说道:“大壮,你觉得咱们还能撑到东峰的人来吗?”
李大壮从口中吐出一口血沫,满不在乎地扯下衣服包扎起肚子上的伤口,沉声道:“就算东峰的人不来,我相信洛师兄也一定会来的!”
聂玄宇叹了口气,仰头看向有些雾蒙蒙的天空,喃喃道:“洛师兄……”
直到现在,整个百草堂也不知道洛川在什么地方,在做些什么,但没有人会怀疑,如果此时此刻洛川在的话,战局绝对不会是这么一个样子。
那些已经快要精神崩溃的神兵堂弟子也不会这么早早的就缴械投降。
因为从某种角度上来说,洛川就是他们的神。
洛川一句话,场中所有人都可以杀出去和刑堂拼命,也可以随时引颈受戮,就算刑堂的人再折磨他们千百遍,就算刑堂的人把刀架在他们脖子上也面不改色。
或许还能面带微笑。
这恰恰便是谢长京所做不到的。
而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在聂玄宇的目光中,一只鸿雁悄然出现,突破了重重云雾,来到了百草堂的上空,随即缓缓降落在了众人的身前,将脚上所绑的那个小小的竹筒带到了这片残酷的战场。
里面装着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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