悦宁走出成德宫,发现那个小小人儿正抱膝坐在高高的门槛上,托着下巴出神。
夕阳落在她身上,镀上了一层浅浅的光晕。那一瞬间,他心底漾起一丝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柔软。
“走吧!”他走到她身边,忍住伸出手去拉她的欲望。
“啊?”蔷薇抬头,许是沉思被打断,一脸迷茫,“去哪?”嘴里这么说着,却没有吝啬对他绽开大大的笑颜,极其自然地站起身来跟他并肩而立。
悦宁勾了勾唇:“我们回家。”
“王爷,今日谢谢你。”谢谢你来救我,刚刚被曦贵妃下令拖下去时,她害怕屈辱得手都在发抖,脑中一片空白,可她却又不允许自己害怕,因为她要想办法自救。一直以来,绝境,只能由她自己去面对,她从不敢奢望有人会拉她一把。可是,他突然来了,他救了她,尽管知道他并不完全是为了她,她仍是心存感激的。
悦宁不自觉地敛了眉:“你是本王门下的人,本王护着你是应该的。”
蔷薇微微一笑,也不再提这件事:“陛下他答应了么?”
“答应了什么?”
蔷薇撇撇嘴:“让我留在王府效力啊。”
悦宁笑了:“虽然做不成侧妃,留下倒是没有问题的。”
这么顺利?蔷薇诧异,他是怎么跟陛下说的呢?劫持圣女令,图谋皇位,不是谋反大罪么?
悦宁自然知道她在想什么,他按了按眉心,眼神阴郁。蔷薇的母亲——辛夫人,现在就在太子府上,太子奉若上宾。父皇之所以会容忍蔷薇的存在,是因为风氏如今只剩下她们孤儿寡母,不足为患。父皇,期待的是素来敦厚的太子会给他的敌手一个怎样的反击。
他,不过是父皇历练太子的磨刀石而已。
蔷薇跟他上京的目的他略能猜到一二,是为了寻找失散多年的母亲,若是,她知道真相,她会怎么做?为什么,她偏偏要是风氏后人?
“蔷薇。”他突然叫她。
“嗯?”她停下脚步,不明所以地抬头望他,嘴角含着浅浅的笑,那双倒影着夕阳的眼睛里倾泻出温暖的光华。
他伸手抱住她:“蔷薇,不要背叛本王。”
那只是一个没有任何欲念的拥抱,只如同一个疲惫寒冷的旅人从她身上汲取些许温暖。蔷薇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安抚似地拍了拍他的背。
悦宁一僵,推开她,头也不回地朝马车走去。蔷薇偏头一笑,心情愉快地跟了上去。
马车奔出宫门后,一个男子踟蹰着缓缓从宫门走出,一袭雾紫色的单衣,如墨般的长发逶迤而下,精致的面具遮住了大半的容颜。他便那样不徐不疾地踩着夕阳行来,光是那个身影就已是风华绝代。
“林右相。”守门的卫兵毕恭毕敬地行礼。
“方才上诚王马车的女子是谁?”靡丽优雅的声音响起。
卫兵呆了一呆,从未听右相说过话,这声音就算他这个男子也不由被勾了心魂啊,当下敛了心神,把头垂得更低:“回禀右相,那名女子是曦贵妃命人带进宫问话的,说是,叫辛蔷薇。”
男子勾了勾唇,施施然离去。
卫兵望着他的背影,崇敬而又艳羡,那是如神邸般高贵优雅的男子啊,他们的右相大人——林千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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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是夏天怕晒,纱帽在京城的贵族仕女中大肆流行,蔷薇头上便戴了一顶,随着她的转动,细细的珠帘便从帽檐下晃动着。她不耐烦地扯了扯,想着回去一定要把这些沉重又碍事的珠子都拆下来。
“你们可听说,荀阳楚家近几年的账目好似出了问题,陛下下令要彻查。”在文苑里永远都有消息灵通之人。
听到这个消息,蔷薇不由得侧耳细听,连把玩着环佩的手都停了下来。那是一朵雕成蔷薇花形的琉璃环佩,随着她的转动,反射出耀眼的光芒。
芳草侍立在侧,对蔷薇身上总有各式各样的好东西早已从先前的惊诧,到现在的见怪不怪了。她似懂非懂地听着旁人的议论:“荀阳楚家的楚大人那是陛下的奶兄弟,陛下向来宠信,再怎么查,也是查不到他头上的吧。”
另一个士子接口:“奶兄弟又能如何?是汝南王的门人上奏楚家闹了亏空,既然背后有一个王爷,陛下再怎么宠信楚大人也得做做样子。”
已经有人惊呼:“怎会?楚家跟汝南王是儿女亲家。”
“兄台有所不知,嫁入楚家的汝南王郡主日前突然暴毙,汝南王这是拿楚家撒气呢!”
芳草听不懂,蔷薇却是一清二楚的,前几日林序还跟她说起楚家大少奶奶病逝之事,不想汝南王这么快就有了动作。难怪这两日总不见悦宁身影,即便见了也是皱着眉头。
他没跟她说这件事呢!呵,他果然还是有所保留的,正如她无法全心全意地信任他一样。
“这位小姐,可否与我拼个桌子?”一位二十三四,风姿绰约的女子袅袅婷婷地行来。
芳草刚想说不许,对方却已经一屁股坐下了来,拿袖子扇了扇风:“外面真热,还是这里凉快。”
她见到蔷薇手上的琉璃花,一把夺过,轻呼一声:“哎呀,好漂亮的蔷薇花,定然价值不菲吧!”
蔷薇也不恼,微微一笑:“不值多少钱,也就值二十三间铺子吧!”
那女人眯着眼睛笑了,“正好我也有一朵,虽不似小姐手上的,材质却是不差。既然小姐的值二十三间铺子,我的这朵,也值四间了。”
芳草瞥了一眼,那是一只琉璃戒指,上面也是一朵将开未开的蔷薇,雕工倒是精致,顶多,也就值十两银子罢了。
蔷薇抿唇笑道:“确实是值四间铺子的。”
那女人骨碌碌地转了转眼睛:“若我说它值五间铺子呢?”
蔷薇笑了:“只要你赚得到,就是十间,它也是值的。”
那女人笑逐颜开:“小姐是个会做生意的。我叫湄,客气的叫我一声湄大姐,不客气地就称呼我一声湄寡妇。”
“湄。”蔷薇叫她,“你是行商吧?可曾听到过荀阳城里有什么消息?”她指了指正在谈论荀阳楚家的那群士子。
湄晃了晃脑袋:“咱做的是小本买卖,哪能跟楚家的大老爷们攀上交情?”
芳草一早就对她的江湖习气大皱眉头,听到这里不由得抢白了句:“那你知道什么?”
湄笑眯眯地摇了摇手指,好心情地戳了戳芳草的脸:“小妹妹,总是板着脸容易变老哦!荀阳的事情我不知道,可我知道的一件事,这里肯定没有一个人知道。”
“你能知道什么?”芳草不幸中招,自然更没好气。
“南楚国的使团不出半个月就要到京城了哦!你说,无缘无故的,他们是做什么来了?”
“无聊,他们来做什么是陛下的事。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湄耸了耸肩膀:“那派不派人查楚家也是陛下的事,跟我有什么关系?”
芳草气结。
蔷薇低头闷笑,没想到,湄本人是这样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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